林肯的案例再析
一、唐诺凡的版本
唐诺凡法官的《法庭中的机智》书中有一则亚伯拉罕·林肯首次为谋杀案的辩护，内容：
盖瑞森被控于18××年8月9日晚上在野营布道会射杀拉克伍，在逃离杀人现场时，为苏维恩所目击。虽然盖瑞森之前的人品良好，但这个证据太强，所以他被以谋杀罪起诉后不久有两次几乎被处以私刑。
被告的母亲在找不到老道的律师后，终于聘任年轻的亚伯拉罕·林肯，林肯接下案子后，诉讼进入初审。他没有向陪审团提出任何异议，除了最后的而且是惟一重要的证人外，都未进行法庭盘问，这个证人宜称他认识双方当事人，亲眼见到盖瑞森开枪，看到他逃逸，他还抬起随即死亡的死者。
这件案子罪证确凿，指证历历。到场的人很多，引起热烈的关注。盖瑞森的母亲开始怀疑为何‘“亚伯拉罕保持沉默这么久，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做！”人们终于平静下来，个子很高的律师(林肯)站起身，静静地注视态势强悍的证人，没有带书籍或笔记，缓缓以下列问题展开他的辩护。
林肯：在看到枪击之前你与拉克伍在一起吗?
证人：是的。
林肯：你站得非常靠近他们?
证人：不，约有20尺远。
林肯：不是10尺吗?
证人：不，有20尺或更远
林肯：在宽阔的草地上?
证人：不，在林子里。
林肯：什么林子?
证人：榉木林。
林肯：在8月树上的叶子相当密实吧?
证人：相当密实。
林肯：你认为这把手枪是当时所用的那把吗?
证人：看起来很像。
林肯：你能看到被告开枪射击，能看到枪管等等情形?
证人：是的
林肯：这距离布道会场地多近?
证人：3/4里。
林肯：灯光在何处?
证人：在牧师讲台上
林肯：有3/4里远?
证人：是的，我已经回答第2遍了。
林背：你是否看到烛火，拉克伍或盖瑞森可有携带?
证人：没有！我们要烛火干嘛?
林背：那么，你如何看到枪击事件?
证人：借着月光！(傲慢地)
林肯：你于晚间10点看到枪击；在棒木林里；离灯光3/4里远；你看得到手枪枪管；看到那人开枪；你距他20远；你看到这一切都借着月光?离营地灯光几乎一里远之处看到这些事情?
证人：是的，我之前就已告诉你。
大家这个时候又热烈起来，探身倾听每一个字。然后律师从大衣旁边的口袋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天文历，慢慢地翻开，呈堂作证，给陪审员及法官看，慎重地从其中一页当中念道，那天晚上看不见月亮，月亮要到次晨一点才升起。
在此高潮后，林肯先生又指这位作伪证的证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他说：“除了让自己摆脱嫌疑的动机之外，还有什么动机会促使他作伪证，剥夺一个未伤害过他的人的生命。”林肯在他的陈述中如此果断地强调，于是法官下令拘押苏维恩，在过度刺激下苏维恩完全崩溃，且招认是他自己开了致命的枪，但他说并非出于故意。
二、菲特烈·屈佛·希尔的版本
菲特烈·屈佛·希尔在他的书《律师林肯》里直接从案卷本身、从在审判中常与林肯在一起的律师、从他写书时还生活在梅森郡的人收集资料。
书中写道，林肯在纽赛伦一家商店工作时，因为在摔跤比赛中将一群男孩的领袖杰克阿姆斯壮打倒在地，而在社区里赢得大力士的赞誉，这位落败的冠军也很快成为他的好友兼盟友。阿姆斯壮后来结婚，林肯也认识他的妻子，所以当她和道格拉斯大辩论期间找到他，要求他去解救她被控谋杀、即将受审的儿子时，林肯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在梅森郡的群众非常憎恨阿姆斯壮，因此他的律师基于在当地法庭不可能有公平审判的理由，获准变更审判地点。希尔先生继续提到，不只是情况对林肯的当事人不利，连当时伊利诺州的法律都不允许被告为自己作证，阿姆斯壮毫无机会对指控的证人之证词提出反驳。
因为多数证人是年轻人，林肯努力安排陪审团由平均年对伪证证人的法庭盘问龄不超过25岁的年轻人组成，并且成功地控制检方证人，他们也大约是相同的年纪。林肯法庭盘问的技巧非常纯熟，以致这些证人的证词对被告的伤害降到最低。几乎所有证人都来自纽赛伦附近，当林肯听到熟悉的名字，他立即利用机会让证人知道他和他的家庭很熟、认识他的家人、希望与他为友。这套策略运用得很成功，所以没有出现太具杀伤力的证词，直到一位名叫亚伦(不是唐诺凡法官所称的苏维恩)的男子站上证人席。
根据希尔先生的说法，该证人作证说他确实看到被告以弹弓或类似的武器(而非手枪)给被害人致命一击，林肯迫使他确定暴行发生的时间约为晚上11点，然后要求他告诉陪审员，他有什么办法能在那么晚的时间看得如此清楚。“借着月光。”证人立即回答。“好，亮度足以看清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询问者紧追不舍。证人回答说月亮大概是在早上10点太阳的位置，几乎满月，这些话刚说出口，询问者就提出天文历反驳，历书上显示11点月亮根本没有出现，要到午夜过7分才会出现。此乃该案的转折点，从这一刻起，林肯就势如破竹。
三、作者的分析
这件世界闻名的案例经常被提及，但被告和证人的姓名，审判前后所发生的事情细节完全不一样。希尔先生的原始故事：被告威廉·阿姆斯壮、被杀害詹姆斯·梅兹克，逐渐变成唐诺凡的故事：被告盖瑞森、被杀害拉克伍、年轻的林肯。询问的主要特征相同(运用天文历)。在谈及林肯时，希尔先生指出，在林肯执业法律界的23年间，还没有法庭速记员，不可能保存林肯案件中完整的问答记录，经过众口相传和漫长岁月，在讨论“诚实证词的不可靠性”中依然占有重要地位。这两种版本叙述了法庭盘问者所运用之非常简单、熟悉的方法，提供了“证词谬误”之最佳例证。
四、两个案例组成的整体故事导致了自指的矛盾
在书里作者把林肯的案例划入“对伪造的法庭盘问”，在中文的翻译的前言中把它说成是“睿智机巧的交叉询问方法”。而原著在两处都提到：林肯的案例的两个不同版本提供了“证词谬误”之最佳例证更为合适。希尔先生的原始故事逐渐变成唐诺凡法官所说的形式，如希尔指出“不可能保存林肯案件中完整的问答记录”，从另一角度看，两个版本的变化正好验证了书中154页“以讹传讹致使事实面目全非”章节中斯威夫特教授的实验，我们编着不真实的故事为“证词谬误”找案例。我们还能相信“林肯的案例”为“证词谬误”作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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