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浑云谷山

      （本文系本人创作首发    文责自负                                                                  雄 浑 云 谷 山     

                      徐民伟

云谷山位于山东省枣庄市市中区齐村镇与山亭区凫城镇的交界处，它广袤十余里，上有九峰，中峰尤为高峻突兀，四周峭削，“崭若垣墉，高千余尺，其巅石壁层层，若阶级叠砌而成者，尤险绝不可径”。峰下崖间多洞穴，如梁王洞、朝阳洞、九阳洞等等，是攀岩登山、探洞寻幽的好地方，近年来尤其受到攀岩爱好者的青睐。

然而云谷山的魅力绝不仅限于山险洞奇的自然山水上，它曾是幅军将领刘双印所部的根据地。在一百六十年前，那场纵横鲁南、苏北数百里，持续斗争十余年，轰轰烈烈的幅军起义中，刘双印所部是聚众人数最多、坚持时间最久、作战最坚决的一支幅军劲旅。作为幅军刘双印所部的根据地，云谷山也当然成为了一处英勇不屈之地。在我的眼里，云谷山就是一部波澜壮阔、雄浑壮烈的大剧，其慷慨激昂、曲折传奇、壮怀激烈，令人慨叹。

这部大剧的背景是这样的，一百六十年前，山东南部的兖州府、沂州府所属各州县，多为山区，土地贫瘠，民风刚直、豪爽勇敢，历代以来具有抵御强暴、反抗压迫的传统。清政府在鸦片战争失败后，腐朽程度日益加深，“山东吏治废驰，往往借口灾殃，诿却催课不力，处分并可影射侵渔。其军需垫款，则以已经到官之秩粮挪移垫办，捏造报销，强行列抵，终年累月不能结算。据该抚查明，咸丰七年以前交代应行追赔亏款至七十万有奇，其七年以后，积压二百数十起，其中挪垫、亏空，更复不少······”（《山东通志》卷首训典五）。从这段记载里可以看出贪污舞弊已成风气。加之自然灾害，瘟疫流行，人民生活雪上加霜，“连年荒歉，飞蝗蔽天。仲夏后瘟疫大作，有病一二日即死者，也有病一二时即死者······城固不足三里，而一日殒没者至百余人······”（《峄县志》大事记）当时民众的悲惨情形可见一斑。

京杭大运河是南北漕运的主要通道，每年都有数千艘船只往来行驶。江苏的徐州、海州、邳州、宿迁和山东的峄县、滕县、郯城、兰山等地的贫苦民众，依靠拉船做纤夫和随船做小贩为生的约有数十万人。他们长期处在饥寒交迫、孤苦无依之中。为了抱团求生，在运河两岸，他们逐渐组成了民间团体，凡参加的人用一匹布分成幅来包头，以表示同伙的亲密和与外人的区别。最初被人称作“红头”或“幅党”。及至嘉庆、道光年间，组织日益扩大，遂常有所活动。当时清官吏对在郯城、兰山地方的称为”幅匪”，对在滕县、峄县地方的称为“棍匪”。清廷对此严令禁止，下令“接幅四十人以上者，不论贼数多寡，分别首从斩绞之”。但是这种血腥的镇压并没有吓倒反抗的幅众，到了道光末年，捻党也蜂起于皖北、苏北各地，并常与幅军配合行动。咸丰元年（一八五一年）太平天国建都南京，太平军活动的迅速发展，切断了运河航运，南方漕米改为折价或由海道北运。苏鲁边区一带以做纤夫和小贩为生的数十万劳动民众，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加以黄河决口，灾民又有数万之众无可得食。为了谋求生存，在幅党的号召组织下，发动了武装起义。起义的幅军成为一支配合太平天国、捻军作战，反抗封建统治的强大力量。

首先举义的有邳州的斳豹，宿迁的朱有谷，海州的侯应元、朱广田，沭阳的陈玉标、刘雪得，郯城的吕科子等。咸丰三年（一八五三年）费县仲村集、仙姑庙等处的陈更池、薛得志、王升、阎三虎等人起义，活动于蒙阴、沂水、博山三县。咸丰六年（一八五六年）李希孟、翟三秃、贾九等起于峄县，在峄县、兰山、费县、沂州一带活动。刘乐居、何成凤、闻大寿等起于沭阳，在邳州、宿迁、郯城一带活动。马文彪起于邳州，在费县、兰山一带活动。陈遐龄起于沭阳，在邳州、赣榆一带活动。自咸丰九年（一八五九年）后幅军逐渐由分散向集中发展，各部多者万余人，少者数千人。著名的有周克生、牛际堂、万甲申、刘平、刘双印、孙化祥、刘兆青等部。咸丰十一年（一八六一年）二月，捻军自安徽大举进入山东，幅军与之联合攻占滕县之夏镇，进逼县城。刘平、刘双印、刘兆青占据峄县之侯孟、齐村、汴塘，互为犄角之势。周克生自号九山王，据青山；万甲申据全山；邱春据黎墟；孙化祥据岐山、旺山；宋三岡据车辋崮，互为应援。东南一带，朱保村的李八，中村的张太基，耿家寨的进士刘淑逾、廪生李宗棠，都相继参加；西乡的孙葆森率众数千人起而响应。于是峄县、费县、兰山等地的山区一带，皆为幅军所占领。清军数次来攻，都被击退。幅军呈现出声势浩大的强盛局面。

这部大剧的主要人物极具戏剧形象，他们个个形象鲜明、个性突出，其中的生、末、净、旦、丑全都具备着的。

陈玉标，江苏沭阳人，有臂力，精于拳技，勇猛善战，好为人雪不平。有文记述他“少时遇捕，断左手，以利刃缚臂上，而右手持长枪，马上冲突，当者披靡。又与营兵、衙役相接纳，官弁怯懦不敢问。强者或欲擒治，先有趣之远飏者。”从这段载文中可以看出陈玉标的勇猛，活脱脱的就是《三国演义》里的猛张飞，而他的侠情仗义，更像《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打虎英雄武松，和除强扶弱“三拳击杀镇关西”的花和尚鲁智深。

翟三秃，山东峄县人，咸丰六年（一八五六年）起义。他为人轻财好施，常把所得钱财粮米分给部署和当地贫民，而自己毫无所取，颇受兵士爱戴。所至地方，贫民百姓热烈拥护。清官府屡严令指名捕拿，三秃却安然住在民众家里。及至官府侦知，派兵往捕，而三秃早已从容而去。

孙化祥，山东费县人，性豪爽，勇敢善战，嫉恶如仇。起义后，军纪严明，与兵士同甘苦。每至一地，锄强扶弱，为百姓鸣不平，百姓多受其惠，深受部属和百姓拥戴。

上述二人颇似《水浒传》中的托塔天王晁盖，但他们的仗义疏财、除暴安良、嫉恶如仇，为民雪不平，则又在晁盖之上了。

牛际堂，山东峄县人，因其眉清目秀，貌美如女，人送绰号“牛闺女”。就这一点来看，他又像梁山好汉中的浪子燕青，其传奇故事应该不少。但与燕青不同的是，他是统领一方的幅军主将，部众曾多达万人，又善于与其他幅军队伍配合，骁勇善战，多次痛击清兵，其雄武英才，燕青恐难望其项背了。

李希孟，则堪称幅军中智勇双全的猛将。李希孟，山东峄县人，咸丰六年（一八五六年）冬，率众起义，屡败清军，声势大震。兰、郯、滕、峄、费各县官吏，闻风日夜惊恐。山东巡抚崇恩派道员陈显鬘统兵驻费县弹压，游击范正坦会同费县知县林世琦、峄县知县蒋庆第、把总王宗礼、吕环等率众两千人入山搜剿。李希孟率部与清军在峄北山区激战，李希孟利用山区有利地形，使用迂回、埋伏等战术，袭击清军。清军大败，狼狈逃窜，不敢轻易进山  。咸丰八年（一八五八年）二月，费县知县周鹍侦知希孟在赣榆，乃收买幅军叛徒岳某，诡言约请希孟至兰山商议军情。希孟率其兄李希孔、解道士等数十人，至兰山境内之东庄寺。周鹍会同前曹县知县姚景崇、候补知县绳武等，率三县勇役前去捕捉。希孟事前得密告，逃往山中。周鹍乘夜围山，严守山险隘口，希孟不得出，在兴姑山砚台与清军相遇，展开激战。希孟挥刀夺路，清军不能敌，即将突出重围，叛徒岳某乘其不备，由身后将希孟击伤，清军乘势将希孟捕获。希孟与其兄希孔等十六人，被解往济南，惨遭杀害。

幅军中还有文人，他就是获取进士功名的刘淑愈。刘淑愈少年聪颖多才，十几岁便考中秀才，二十几岁考中举人，道光年间高中第五名进士，其博学多才可见一斑。清廷宰相穆彰额欲收刘淑愈做门生，但刘淑愈不愿攀附权贵，乃婉言谢绝。这便得罪了权贵，以第五名进士身份仅被授泰安县学官，三年后方调任顺天府房山县知县。刘淑愈虽勤俭敬业，深受当地民众爱戴，但因其不献媚行贿，致为上级官吏所不容，被借故削除了官职。罢官后，他回原籍以教书为生，一贫如洗。他曾撰写一副对联贴在门上，其联云“三年泰岳，一方化雨；半载房山，两袖清风”。咸丰十一年（一八六一年），刘淑愈虽年过六旬，但受幅军起义的鼓舞，联合廪生李宗棠，占据耿家寨起义。后刘淑愈投入岐山幅军孙化祥部，深受化祥敬重，被任为军师。兵败后被俘，监禁在兰山县监狱。知县长庚欲杀害刘淑愈，刘淑愈蔑视地道“你这脏官虽然厉害，未见得有杀进士的刀”。长庚大怒说“没有杀进士的刀，可有打进士的杠子”。命衙役用木杠槌击刘淑愈于百余，淑愈当时气绝。抬回监狱后，夜间复苏。狱卒受了长庚的指令，用火纸蘸烧酒，用力蒙塞淑愈口鼻，就这样将刘淑愈残忍杀害。

刘平和刘平夫人是幅军中的雌雄双侠。刘平原名，刘平先，清嘉庆十七年（一八一二年）生于山东峄县侯孟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少年时聪颖过人，玩耍时小伙伴都推他为王。刘平十八岁时，伙同乡里贫苦农民以贩卖粮食、私盐谋生。咸丰七年（一八五七年）在峄县武装起义。咸丰十年（一八六0年），刘平已发展成万余人的队伍，为幅军中最强的一部。他以汴塘为据点，纵横峄县境内，并与太平天国联系，被封为北汉王，奉命召集幅军南下与太平军会师。于是幅军将领刘双印、牛际堂等皆率众来会。地方民众在刘平号召下“携兵裹粮，争先恐后”前来参加。以“接平哥”为名，前来聚合的约有十余万人，声势大盛，威镇徐州、兖州。清廷急令德楞额、吴棠、王致祥会合各县知县率勇团来攻。幅军仓促应战，终因队伍新集，武器落后，火力不足，在清军四面强烈炮火的围攻下，伤亡惨重。刘平重伤，在其夫人护送下边打边撤。德楞额想趁机追杀刘平，被刘平的夫人用剑刺成重伤，摔下马来，滚下山沟。仅从这剑击强敌的英勇战绩，就可看出刘平夫人的威猛英姿了。后刘平在养伤期间，被叛徒侍卫杀害，时年五十岁。刘平牺牲后，幅军共推云谷山大幅主刘双印为首领，刘平部众纷纷归附刘双印。

刘双印是幅军云谷山这部大剧的主角。刘双印，山东峄县人，家境贫寒，据说曾做过窑工，于咸丰八年（一八五八年）起义，与牛际堂部会军攻占云谷山为根据地。以龟山、黄山为犄角，制军旗、定纪律，一切效仿捻军。后北联教军，南联捻军，互为声援。连续攻破西集、马头、两岔河、冯家庄，刘家庄等处。民团望风溃散，声威大震。继而响应刘平号召，刘双印率部集合于汴塘，准备南下与太平军会师。刘平牺牲后，刘双印退回云谷山，其后来归者日多，声势更大。清朝副都统德楞额，会同峄县知县张振荣率军数千来攻，相持数月。刘双印率部屡败清军，杀其营官罗某等多人，清军不支，相率撤退。幅军从后掩击，德楞额大败而逃。刘双印分兵攻破附近的卓山、蒺藜崮等寨。同治元年（一八六二年）十月，德楞额、张振荣又率大军来攻。刘双印联合教军张守义、王广继部，邹县白莲池教军也来增援，激战两昼夜，大败清军。德楞额逃奔齐村，张振荣几乎被俘虏，全歼来攻的清军马、步各队，幅军乘胜攻破台儿庄，歼除数十里内的清军、民团，声威益振。当时巡抚谭延襄，以“偾事失机”奏劾德楞额，清廷下令撤销德楞额职务，让其戴罪立功自赎。同治二年，清廷令僧格林沁亲王、吴棠等到山东助战。吴棠派总兵陈国瑞率洋枪队为先锋，先后攻破幅军长城的刘兆青部，中村的孙化祥部，黎墟的邱春部。又击退来援的捻军、教军各部。云谷山外围的斗山、厢山也被清军分别击破，云谷山遂陷于孤立无援之境。清军乃四面合围，集中力量猛攻，又收买叛徒王某、李某为内应，在山内各处放火。幅军惊乱，清军乘势破圩入山。刘双印率队突围，奔入邹县白莲池，与教军会合。之后，白莲池也被清军攻陷，刘双印壮烈牺牲。

这部大剧的另一方人物也是形象丰富、各具特点。清廷官员有山东巡抚崇恩、臬司历恩官，继任巡抚文煜、后任巡抚谭延襄，兖沂道王观澄，济东道黄良楷，费县知县周鹍、郯城知县沈沅、兰山知县刘锦堂、后任兰山知县长庚、峄县知县蒋庆第、后任峄县知县张振荣等等。武将有清亲王僧格林沁，宁古塔副都统德楞额，总兵绪伧，总兵陈国瑞，翼长索尔固善，千总陈学金、刘继广，把总王宗礼、吕环等等。地方乡勇民团武装，主要由地方豪强组成，他们在筑圩垒寨自保的同时，也配合清军攻打幅军，成为清军围剿幅军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另外幅军中也出现了一些叛变投敌分子，如宋某、岳某初为幅军将领，后变节投敌；刘平所部的内奸“翻江龙”和暗害刘平的侍卫；刘双印所部的叛徒王某、李某等等。

这部大剧的剧情更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在十余年的剧情发展中，较大战事不下百余次，小规模战斗难以计数。其中有攻县城之战，如滕县城围困战，峄县城攻击战，费县城围攻战；有破圩寨之战，如攻打费县东墠民团圩寨战，围攻峄县文王峪民团的山寨战，攻打兰山县北城子民团战；还有山区运动战，如峄北山区之战，兰山堰头之战，莒州马髻山之战；也有大规模的会战、决战，如刘平对阵德楞额的偪阳圩之战，刘双印对阵僧格林沁和陈国瑞的云谷山之战，刘双印与教军联合对阵僧格林沁和陈国瑞的邹县白莲池之战。上述三战，清军出动的是所谓清旗劲旅、淮军名将，双方投入兵力都在数万人，甚至十余万人。清兵更是马队、步队、炮队、洋枪队齐上阵。炮火遍地，杀声震天，硝烟蔽日，弹箭如雨，血染山河，惊心动魄，战斗的惨烈可想而知。

在这部雄浑的大剧中，各色人等粉末登场。他们或英雄虎胆、豪爽刚毅；或智勇双全、侠骨衷肠；或憨厚淳朴、坦诚大义。或凶悍骄纵、粗暴蛮横；或狂妄自大，刚愎自用；或奸巧油滑、阴险狡诈；或背信猥琐、忘恩负义。生、末、净、旦、丑悉数亮相，其中的忠奸真伪，善恶美丑，爱恨情仇，正义与邪恶，崇高与卑鄙，磊落与猥琐，将这十余年的大剧演绎得轰轰烈烈，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回肠荡气，扣人心弦，气贯山河。

“运河扬大波，崮峰荡风雷”，幅军起义虽然最后失败了，但这场纵横鲁南、苏北数百里，历时十余年的轰轰烈烈的英勇斗争，沉重打击了清政府的地方势力，动摇了清政府的腐败统治基础，极大地鼓舞了人民大众的斗争意志。幅军将士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在中国农民起义斗争史上，谱写了光辉灿烂的一页。以这种视角去看云谷山，云谷山就成为了一座纪念幅军将士的丰碑，一部传颂幅军起义的大剧，它巍峨地矗立在鲁南大地上，用它的奇崛和苍桑，讲述着幅军将士的英勇事迹和传奇故事。

在收集和梳理幅军史料的过程中，我有感于幅军将士的忠勇大义，侠骨柔情，为刘平夫人写了一首歌词，我想用我写的这首歌词作为本篇文章的结束语，也权作幅军起义这部大剧的一首剧中曲吧，歌词的名字叫《黛眉》，现书录于后。

《黛  眉》

  （一）

寒夜对孤灯

回忆摇光影

窗外又闻春雨声

思念暗起，春风吹又生

运河扬洪波

仗剑唱大风

硝烟烽火豪杰气

鼓角铮铮，铁骑刀枪鸣

你是丛林里的一抹桃花红

敢爱敢恨，纵马笑春风

你是黛眉里的一朵英雄花

轰轰烈烈，不负此一生

战袍换粉黛

思念如春风

往事难忘英雄泪

黛眉对孤灯

  （二）

岁月太匆匆

苍天岂无情

爱恨情仇多少事

人世苍茫，而今唯有梦

马放南山下

耕织深谷中

铠甲战袍换粉黛

往事难忘，心中气未平

你是丛林里的一抹桃花红

敢爱敢恨，纵马笑春风

你是黛眉里的一朵英雄花

轰轰烈烈，不负此一生

战袍换粉黛

思念如春风

往事难忘英雄泪

黛眉对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