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黑漆漆的,不知几点了。没有早晨傍晚的观念,只听见闹钟如昨天一般照常响起,就该起床了。它不知疲惫的叫着,唱着,叫人想恨恨不起来。
不用看钟,五点了,我时间掐的既准又熟练。头脑还在做梦,单单眼皮张着,不知谁控制我的身体,程序般的刷牙洗脸。洗脸时,睁不开眼,靠手摸索,热毛巾贴在脸上久久不肯放下,水淅沥沥的滴进袖子和领口。
冬天,又冷又困,衣服草草套上,背上包,头也不回的走进未亮的夜色里。裹得严严实实,车一开,风刀一般的嗖过露在外头的皮肤。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三的清晨。
一路无人,路灯有时不开。终于拐进校门口,急切的想钻进灯火通明的那栋楼。
推开门,教室只坐着稀疏的几个人,一半在低头看书,手出进毛茸茸的卡通的暖手物里,腿上盖着眠冬季校服。桌上盛着热气腾腾的开水。那惯列是前排几个好学习的女生。另一半,趴在后排睡觉。空调吹着他们。
轻轻的踱到后面,贪婪的站在空调暖风下。浑身一阵哆嗦,吹得我范困的站不住。回到位子上,扯来校服盖在腿上,从包里掏出热水。倒上一盖子,靠近吹着。水汽暖暖的扑在脸上,我便舍不得喝,吹了很长时间。
我的位子,右边是墙,阴沉沉的冷,冷气渗入右腿,我不得不把校服包到脚踝。黑板上,凌乱的字迹,未写的作业。摆在同样凌乱的桌面上。我把英语书摊开到有单词的一页,把手插进口袋里。看着书,眼慢慢的发虚,头不自觉的沉下,一会一个短到几秒的梦。
梦被起床号打断。这是该到教室的时间,仅仅不到十个人来。号声清冷的鸣在空气中,读书的人舍不得动一下,睡觉的只是翻了个身,挪了挪脚,似乎是被冻醒的。
天有些蓝了,照常的寒冷晴天。楼下脚步声、言语声多了起来。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英语老师。他环视了班级,丝毫没有惊动睡觉者。其他人幸灾乐祸的看着老师笑眯眯的拍了照,发给班主任看了。
上午学文化,下午画画。艺术生眼中,上午的课是睡觉用的。只可惜一批迟到的人只能站在后头。班主任不给拉窗帘,上课时踱到窗口,于是人们互相推着胳膊爬起来,咳嗽声一片。
美术老师,多半很蠢。年轻,做不到不怒自威,为了给我们压迫,摆出可笑的严肃神态,甚至有的严肃过了头,怒容都出来了。
临考关头,所有人(包括老师)都有了轻微精神问题。老师喜怒无常,我们看她脸色。没人讲话,但时不时穿出怒吼声,摔画板声,心惊肉跳。上厕所,穿过走廊,总是罚站着几个生无可恋的无可救药者。
每次成功下课,都庆幸的呼了口气。
吃饭?没时间。铅笔满地,一个没销。画素描,总可以喘口气。画色彩就一身的麻烦,抢水龙头,搅颜料。工具向来凑不齐,东借西借。忙的焦头烂额。当然,画的好,忙的有底气。
每个人都有难处,画画三科,东长则西短。走在悬崖边上,整天提心吊胆。突然被老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细细琢磨,瘟头瘟脑的害怕一整天。
可怕的是被否定。老师评论你的画,不紧不慢的说出一堆问题,越说心越虚,到最后竟然追忆不到一句褒奖之辞,还有她拂袖而去时的淡然,看你的同情眼神,看你画面时的神态……怕是老师救不了你,用温柔的语气驱散你将要完蛋的恐惧?内心崩溃了。常有的事。
我经常目睹一个人被否定时的崩溃。老师不温不火的语气,他慢慢暗淡下去的目光,周围人的兴奋与惊恐,像一群囚犯目睹他们中的一个被枪毙。然后努力辨别自己的画,有许多比那个人高强的地方,舒了口气。
每个人的的确确的出了精神问题。
晚上,十点到了,老师说下课,但自己坐着不动,去留随意。我得回家,照列撂下笔就走。多少人,默默的画到一两点。夜深,总有几扇窗亮着。
回到教室,就看见前排的人围在一起讨论数学题了。我满手铅笔灰,绕到桌边,取了书包就走,数学题,明天再写吧。拖着一身疲惫,迫不及待的回家。家里有热腾腾的饭菜,肚子早就饿了。
苦难越多,记得越牢固,印象越深刻,情感越复杂。待到统考过后,故事就少了。下雪天,走读生下午就回家,我和同行者踏雪而归,一路走走停停,嬉闹赏雪,聊的全不沾学习。第二天,路走不了车,步行至学校,围巾都汗湿了,一身落满了雪。人们也都躲回宿舍了,少有几个读书的。雪天真好。
临近高考,我雷打不动的打乒乓球。球拍被没收多次,教训是:下次把球拍收在操场后的消防栓里。
星期五,放学前的中午,打球忘食。约好放学再战。几乎没人打的过我。满脸通红,大汗淋漓。老师挡在门口,我们面面相觑。 “来,球拍给我。” “没打。” “给我。” “真没打。” “快点,别耽误大家时间。” 我们只好大费周折,拿来球拍之后,蹲在办公室门口,互相憋笑。阳光慵懒的晒着,高考快了。
那时,总抱怨时间太慢,每天一成不变的忍受一个少年的烦恼。后来,在自责中感叹,那些时光为什么那么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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