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7期（5月）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01
说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我又走进这条熟悉的小巷。人潮如海，我被夹在中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在等那个总是笑容温暖的白衣少年过来，拍拍我的肩，说“北北，我在这儿”。
沐川，我习惯了你笑眼弯弯的注视，深邃的眸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影；习惯了你抚顺我纷乱的发，再刮一下我的鼻尖；习惯了你拉住我的手，说“北北乖，不闹”；习惯了你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答应我任何一个无理要求。沐川，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没有你，每一天都是无味的重复。我无比怀念你在身边的日子，那时，有春花秋月，有四季轮转。我要等到你，用我余生的每一天。
我坚信，就在这里，在这个巷子，我可以等到你。你说过，你喜欢这里，喜欢这些古朴典雅的小桥，喜欢碧波中穿行的乌篷船，喜欢两岸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木屋，更喜欢入口处那家的蟹黄包。
你说，终有一天，你会放下所有，在这里寻一处古旧的木屋，坐看静流的河水，玲珑的小桥，飘雨的小巷，日暮的炊烟。
你说，北北，你要与我一起。我吃蟹黄包，你喝荷叶粥。
我知道，沐川，这是你的梦想家园，所以在这里，我一定会等到你，是吗？
那天，就在这个巷子口，你说，北北，如果我们被人潮冲散，弄丢了彼此，不要慌，找个能停下来的角落，等我。你看，如果你站在那个大红灯笼下，我一眼就能看到你。
那么沐川，我就在这个灯笼下等你，等你来找我，一起回家。你不来，我不走。
我已经找到一间你钟爱的木屋，布置成你喜欢的风格，等你回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画图，你写字，一壶热茶，日升月落。
02
这是一个屡次出现在史书中的千年小镇，名气大到一年四季都游人如织。镇上最吸引游人的，就是这条古旧的小巷。街道不宽，石子小路纵横交错。巷子两侧是大大小小的店面，木制的房屋，坑坑洼洼的门框带了浓重的历史痕迹。门窗上雕刻着精美图案，各种虫鱼花草惟妙惟肖。店铺的橱窗里琳琅满目，有精美的工艺品，还有色香味俱全的当地美食。
我家的包子铺就在这条巷子里，主营清粥和蟹黄包。父母是主力，我只在休息时间过来帮忙收钱。客人少的时候，我就坐在窗下，看人来人往。
好多次，我看见她从落日余晖中缓缓走来。有时候，她被游人挟裹着一路蹒跚；有时候，她挑着人少的墙根儿，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地张望。偶尔，她会停下来买两个蟹肉包，也不吃，就捧在手里，继续走。
她说话的声音很柔，不是苏杭女孩那种婉转妩媚的吴侬软语，而是一种超脱尘嚣之后的淡定从容。浅灰的头发，疲惫的眼神，年轻却沧桑的脸，让人看着莫名地心疼。
“包子要趁热才好吃。”我努力熟络地招呼。她却只是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今天老顾客可以送一碗清粥。您是带走，还是里边坐？”今天，我似乎着了魔，一定要跟她聊几句。
她微微摇头：“谢谢！今天，不需要粥。”
憋在嘴边的一句“那我给您打包带走”，到底没再说出口。适可而止吧，我总不能被她当作无聊的登徒子。
看着她加快脚步走远，我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回家一定要好好照照镜子，看看我是不是长得太吓人了。
母亲觑我一眼，言简意赅：“儿子，喜欢？”
我顿时红了脸，把她推进后厨：“您快去忙吧，哪有八卦自己儿子的？”
掀开门帘，母亲不再嬉笑：“儿子，那姑娘是个有故事的人，不适合你。”
03
包子铺的老板娘依然热情，即便她知道，我并不喜欢她家的蟹黄包。
我买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帮忙打包的男孩笑得羞涩而纯朴。我听见他喊老板娘“妈”，不禁诧异。烟雨江南，果然盛产美女。老板娘看上去那么年轻，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我拒绝了他赠送的清粥。沐川，没有你边吃边幸福的喟叹，荷叶粥都不再清香，于我，已再无半分吸引力。而你，只喜欢他家的包子，不是吗？
我在灯笼下站了多久？两个小时？还是三个？人群渐渐散去，同以往一样，我没等到你，失望铺天盖地而来。沐川，见不到我，你习惯吗？
恍惚中，我已走到巷子的尽头。回望，仍不见你的踪迹。路过的女孩在撒娇：“我们去湖边走走嘛！那边的景色与这边不同。”
不假思索地，我跟在他们身后。那个幽静的湖畔，我们也一起去过。你躺在细碎的沙地上对我笑，眼里的星星熠熠发光。
我躺在你躺过的地方，像你一样仰头看天。尚带余温的沙地，热乎乎的，整个后背被熨得极为舒服。隔了泪幕，看若有若无的星光。沐川，你怎么忍心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像游魂一样漂泊无依？是我太任性，让你不堪忍受了吗？
是啊，在你面前，我总是任性。
看见电视上水墨画般的江南美景，我拨通电话：沐川，给你一个小时时间，请假，机场见面，陪我去旅行！
因为旅途疲惫，我抓狂抱怨：“旅行就是从一个自我呆腻的地方，到另外一个别人呆腻的地方。沐川，我脑子秀逗了，你也秀逗了吗？为什么不拦住我？啊——”
他搂住我的肩膀，指给我看天边的流云：“旅行的真正意义，是驱动你的灵魂，去寻找生命的春天。你看，我可以带你看电影，喝奶茶，逛街，买好多好多美食给你。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你盯着我，眼中是少有的严肃：“北北，我一直想和你一起旅行，我想用镜头记录下我们的笑脸，和我们一起走过看过的风景。异乡美景中，我们一起吃早餐、午餐和晚餐，手拉手睡去，再相拥着醒来。我们一起看日出日落，看晚霞满天。其实，风景好不好看不重要，美食合不合口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的身边；我，也在你身边。”
04
狭窄的巷子里，我看不见夕阳，只能看见云的颜色从白到浅红，再到橘红，最后变成绚烂的金色。我借着看云的由头，等她返程。
天色渐暗的时候，我抓起手机向巷子外狂奔。我猜，她可能在湖边独坐。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在驱使我，我就是想跟她说说话。也许，是她的眼神吸引了我？很难描述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似幽深无波的古井，如平静神秘的清潭，却又在无欲无求中杂了一丝渴望。如果可以，如果我能够，我想满足她的渴望。
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我内心其实有点忐忑。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样讨女孩子的欢心，或者说，我怕她拒绝我。如果她一言不发起身离开，我该有多尴尬！
幸亏她没有。她侧头看我，微微一笑：“你能听我讲个故事吗？我今天——”
“可以，乐意之至！”我忙不迭地回答，压根儿没想到打断别人说话有多不礼貌。
她抱膝而坐，望向平静无波的湖面：
“沐川是我父亲战友的儿子，两家还是斜对门的邻居。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他深知我的每一个小习惯，我也了解他所有的小秘密，我们俩，就是传说中最美好的青梅竹马。所有的人都坚信我们俩会一直在一起，我们也从来都在彼此未来的蓝图里。”
“沐川家教严谨，从小就稳重踏实，温和宽厚；而我，却被两家父母宠得无法无天，任性妄为。面对我的矫情和小脾气，他从来不急不恼，谈笑间便能轻松化解我的撒泼打滚儿胡搅蛮缠。母亲幸灾乐祸：亏得有沐川能制住你！”
“我19岁生日，沐川手捧玫瑰，一步一步走得笃定。我打开卡片，里边熟悉的字体遒劲有力：青梅竹马是你，情窦初开是你，愿细水长流是你，柴米油盐是你，白首不相离也是你。”
她嘴角弯起，目光迷离，显然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我静坐不语，内心却在纠结，既不想打扰她的幸福，又不愿她过分沉溺。生活总要向前，时间会治愈一切。
“或许是我太贪心，”她悠悠开口。“我希望人生能有两次幸运，一次是遇见他，一次是和他走到最后。”
“然而，”她突然哽咽。“一份海鲜粥，却让我永远失去了他。”
05
那个夜晚，微雨无声。我无聊趴在床上，看窗外昏黄的路灯，和不时疾驰而过的出租车。
沐川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我正捂着肚子龇牙咧嘴。我饿了，胃习惯性隐隐作痛。
“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如果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哦——”沐川一边换衣服一边数落我。晚餐只喝了半碗清粥，我就嚷嚷着要减肥，再也不肯多吃一口东西。
沐川说要去楼下的小店看看，我想拦他，肚子却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他哈哈一笑，转身出门。然后，他就彻底消失在那个雨夜，我再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我不停地拨打他的手机，从始至终，听到的回复都是那个冷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报了警，两个年轻的警察受不住我的哀求，陪着我找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还查了沿街店铺的监控。监控画面中，沐川从一家粥铺出来，拐进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任何踪迹。
那条小巷的尽头，是一片无人居住的破旧街区，沐川去干吗？两个警察猜测他可能是走错了路。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原路退出来？没有人回答我。
两家父母都赶过来，托了各种关系，想尽各种办法，依旧没有找到沐川的任何踪迹，他就像凭空消失在天地之间。我想过各种可能，意外、遇袭、绑架，可是不管哪种情况，警方都需要有足够的证据，而这些证据，我提供不了，警察地毯式搜索之后，也依然什么都查不到。
从紧张焦虑，到满怀期待，再到迷茫绝望，我看着沐川的父母迅速衰老，却无能为力。从来不信鬼神的父母，走遍小镇周围的寺庙教堂，虔诚地跪拜祈祷。
我固执地相信，沐川只是迷了路，他最终会回来，回到这个他喜欢了多年的小镇。而且，我还在这里呀，在等他的粥。
我屏蔽四位老人的规劝，坚持留下来，我要在这里等待，等沐川归来。
06
她讲的这件事，我其实隐约听父母说起过，他们也做过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只是，事不关己，他们也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月光映在水面，她的脸看上去愈发惨白。我在衣袋里摸索，摸到几片纸巾。她说声“谢谢”，声音已恢复平静。漫长的等待中，她大概已经习惯了一次次希望，再一回回失望，最终才能这样做到这样平静地忧伤。
我小心地组织语言，告诉她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同学朋友也大都在附近，也许可以帮她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转换成诚挚的感激。
“就为那一丝惊喜吧，”我安慰自己。“我希望她眼中的光能由我点燃。”
回家的路上，我打开她的微信朋友圈。不出所料，她的朋友圈只有简单的一条线。封面倒是设置过，几朵浅淡的云，右下角是四个斜体的创意字——云在天上。
云在天上，你在心上。我不禁有些怅然，为她痛失爱人的不幸，也为自己的心动，及有缘无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