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外公背着我和表姐的行李送我们去学校。穿着过年买的新棉袄,我高兴极了,因为我的小学生活接近尾声了。然而,这一学期让我感觉极其漫长。
我总是感到头晕头部右侧胀痛,乡上医生说血压太低,营养也没跟上。好消息是:爸爸回家打算接我去江苏。爸爸到学校替我向老师请了假,带我去邻镇看医生,而后在舅舅家补身体。爸爸打算把我带去江苏,跟班主任讨论此事。班主任说进两年学生流失严重,这是学校方面不太愿意看见的。最终爸爸以我身体为由执意让我离校,我自然是乐于接受的。我愿意去父母身边拥抱新生活,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像想象中精彩。
哐当哐当……绿皮火车的车轮开始在铁轨上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家乡的山峦、树木、建筑物、铁轨都在飞快后移。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我心潮澎湃。火车上座位上、过道里形形色色的乘客、穿着工作服高瘦高瘦的的大哥哥大姐姐、装满零食饮料的推车、火车上吃喝拉撒皆能满足的设施都让我感到新奇。在火车上度过一个夜晚过后,眼前是另一番风光了。平坦宽阔种着玉米的土地、土地中央几排挺得笔直的不知名的树木、铁路旁砖砌的平顶建筑。下午我见到开在陡壁上的门和窗,爸爸说“那是窑洞我们在河南省”。往后,我就开始羡慕提着行李下车的人了。经历了三十余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常州站到了。下火车,再乗一个小时公交车,抵达了爸爸妈妈上班的工厂。我双脚浮肿,躺在床上,感觉整个屋子都在晃悠。
爸爸妈妈在纺纱厂工作,住在工厂的宿舍里。三张床,两张睡觉,一张放杂物,一个布衣柜,一角烧饭吃饭,浴室、厕所和洗漱台是公用的。两层楼二十余间的宿舍里,容纳着工厂里来自安徽、贵州、云南、四川等地的工人。我很快习惯了工厂里轰隆隆的机器声以及爸爸妈妈一周一次的昼夜倒班,无聊时我帮妈妈做工,见证了棉花到棉线:清花、梳棉、并条、粗纱、细纱、络筒、包装的全部生产过程。
坤哥小姑的儿子阿锐和云南小我两岁余幺妹是我的新朋友。我们在工厂的仓库捉迷藏、到点一起给爸爸妈妈做饭、一起在工厂的空地上骑自行车、一起上学一起去阿锐喜欢的女同学家里玩、下雪时一起堆雪人、过年时一起玩擦炮、生日时互送礼物……天黑时,我们坐在一起谈论家乡,如果爸爸妈妈上夜班,我们总是疯到夜里十一点。现在,我依然会回味余幺妹家辣得我怀疑人生的线椒肉丝。
在工厂上班来自徐州的姐姐家晴和我们很要好。家晴姐模样较好,带着黑框眼镜,透露出一种与其他姐姐不同的气质。果然后来我们得知家晴的爸爸在她小时候生病去世了,妈妈离家出走,所以跟着姑姑生活。家晴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放假总帮姑姑干很多农活,每次收假回学校都因为作业没做完挨批评。但是家晴依然顺利地考上了高中,上完第一学期,家晴感到力不从心于是放弃学业来到现在的工厂谋生。可是工厂的工作相当辛苦,上班中途崩溃痛哭,可也悔之晚矣。那时起我告诉自己,任何上学的机会都不能放弃。
我喜欢去贵州的叔叔阿姨家玩,因为阿姨很漂亮很温柔,她家小妹妹很可爱,家里也干净整洁。阿姨怀着宝宝,没有上班,所以我无聊时经常去。有一天,我发现阿姨的肚子变小了,可是我却没有见到小宝宝。阿姨无奈地说:“是女孩,送人了”。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回去告诉妈妈,妈妈说重男轻女是他们当地的习俗,没得到儿子就不得不一直怀孕,迫于经济压力,女孩会出生会被弃养。一连好几天,我见到小妹妹都觉得她好幸运,轮回时赶在她妹妹们前面。
后来妈妈说家晴和一个贵州男孩恋爱了,余幺妹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几年后回老家结婚当妈妈了。
在这几百平米的工厂,我享受过狂欢的快乐,目睹过悔恨的泪水,体验过工厂劳作的挥汗如雨,耳闻过传统陋习对后代的荼毒。
在别人的生命旅程中,我们大概率只是过客,我们可以选择不吝啬微笑和眼泪全身心投入去倾听去体会,也可以选择走耳不走心即听即忘甚视若无睹。如若你是前者,你是笔者最想遇见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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