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不擅长写抒情文,只会写议论文。所以纵有百种千般愁,也不过赋短诗一首。
每年圣诞节都是许多愁绪发生的时候。因为对于节日有一种特别的带有张力的情感:既期待又恐慌。这种情感或许来源于对于春节的复杂感情,从小最大的盼望,就是在大年夜的时候,家里没有什么烦心事,父亲也没有被狐朋狗友叫去喝酒,此外也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在这个时候串门,只有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团聚。这种期待,从来没有实现过,也从来不敢向任何人讲。自母亲去世,期待中的事,也终于永远成了幻想,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几年前,哥哥有时会在大年夜故意灌醉自己。因为新年就是一个节点,让你再次好好打量,自己和周遭人的关系,是如此的破碎,不仅是家庭,也有亲朋和社区。这两年哥哥不再醉酒,开始隐忍,尽量让大家都高兴,他的割舍不下的信望爱是一个习俗,就是在大年夜跨年的时候点燃事先准备好的柴草堆,象征来年好势头,俗称发旺火。
春节成了心里的一个痛,痛在家人,也痛在我们已无社会可言,人心不古,只剩下互相吞噬和竞相堕落。
圣诞节的意义,则是一个救赎。它是一个出口,让你觉得还有指望。也许一切都可以在恩典里好起来。在恩典里找回家庭和社区。但是软弱如我,并不能知道事情究竟会如何发生。家庭关系的部分修复,其实是发生在整个家庭最阵痛的时候。神做事并不容人置喙,只让你如同在海里被鱼吞吃一样,在事情中不由自主地前进,又在相对的静止中让你细细观看自己的罪。我并不能知道圣诞节或基督信仰将要如何来救赎我和我的周遭,我只是看到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在一次又一次的催眠中醒过来,越来越无法相信教会所提供的高级鸡汤,家人爱我爱得盲目而沉重,我自己呢,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个木讷迟钝的人,一个笑柄,在我眼里我自己是一个自私而怯懦的人。圣诞节就好像是对于一个妓女瘸子和麻风病人的唯一安慰,我们总爱讲顺服谦卑,爱讲三位一体,但是圣诞节却有一个格外柔软的样子,创世的神取了人的样子,以一个婴儿的样式来到世间,来救妓女瘸子麻风病人,救主今夜降生,所以不管以前怎么样,从今以后,我似乎又有盼望了,因为那个人爱我为我死。
我得靠这个信念活着,李传道认为我所说的福音就是罪得赦免太人本,可我觉得,这并不人本,何况神本是一回事,打着神本的旗号走向道德主义是又一回事。我如果没有这一点“人本”,我干嘛还作为人活着呢?我非常需要神来帮助我减少痛苦,翻转生命,我常常觉得自己并不在救赎计划里,因为我听不到神对我说话。我指望着神把我从幽暗里拉出来,这就是我不人本的地方。
我爱圣诞节,因为圣诞节让我觉得我可以和别人和好,也可以和自己和好。圣诞节让我想到安徒生,想到狄更斯,最终想到那个马槽。一年有三百六十四天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法利赛人,还有那么一天,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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