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掉在院子的石板地面上，节奏混乱。
临近黄昏，远处，隆隆地，还滚出三两声秋雷。我诧异，这时节还有雷声？
母亲说，这是七月雷，不要紧。八月打雷，不好，“八月打雷，遍地是贼”。
只有农民会区别七月的雷八月的雷。我参加工作之后，村里人羡慕地说，这是捧了铁饭碗了，旱涝保收喽。
听着刷刷雨来，偶尔，夹杂几声不成气候的雷声，想想母亲关于八月打雷遍地是贼的话，就记起好多年好多年前的一幕。
雨，连续地下，白天黑夜，不管不顾。膝盖深的豆秧大部分淹在水里。父亲和哥哥扛着铁锨站在地头，多少大人们也都这样站在自己地头。小孩子们热热闹闹地跟着。这块地，靠近河沟的一头高过里面的地面。父亲他们，顺着地头挖了几条深沟，想把水引到河沟里。挖下去一锨，呼，水就满了。混着泥土的水，还冒着泥嘟嘟的泡。
我们，只管，卷起裤腿，跑来跑去。
原来，雷，也分好雷坏雷。
多年后，走惯了水泥路，再也不在意哪个季节有雷声，除非，那雷，实在惊天动地。
以往，这样的周末，这样的雨幕，我们是一定要去看一场电影的。
“去看电影吧？”
“走！”
这样的对话，三年前，已成绝唱。
中秋快来了，但它实在还没有来，倒是，那秋雨秋风先丝丝缕缕地，缠缠绵绵起来。出得门来，不由得，膝盖处一阵寒气，脖子随即缩去一小截。
早已听不到秋蝉的哀思（整个夏天都没听得到一声），也没有听到虫鸣。前晚，有一只蟋蟀不知怎地，在客厅的地面上一蹦一跳，小拇指肚般大。我开了阳台的门放它走，它倒灵动，几下子就跳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电脑里，戴眼镜的老师在讲“人职匹配”的问题（这是我们该完成的暑期继续教育的课程，我拖拉到了开学）。他说，一个人应该选择和他的特质相匹配的职业，举霍兰德（霍兰德是谁？）的话证明之。
当年，18岁的我，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宿县；上的最高级的学，就是宿县二中；见过的唯一的职业，是教师。于是，填志愿的时候，我也选择了师范。那时，我懂得自己的特质吗，我知道自己的特质和我将要从事的职业匹配吗？
暑假，外甥填报高考志愿。
他爸妈问：“医学？”
“随便。”
“金融？”
“随便。”
“计算机？”
“随便。”
“随便是哪个？你喜欢啥子嘛，总得决定一个。”
“我哪知我喜欢啥，我又没干过。只要不当老师，哪个都行。”外甥总算给个结论。
在他的18年生活里，他知道“老师”是咋回事。他见了很多老师，他妈妈也是老师。他二姨他三姨，都是老师。
我常常固执地认为，人，生来，就是糊涂多于清醒的。很多时很多事，哪里会想个明白呢？
把这种职业想明白了，你还会从事这个职业吗？把这个人想明白了，你还会跟这个人一起生活吗？
这两样东西，都是一牵手几乎就是永远。你把永远想明白了，还会有永远吗？
雷来了。来了就来了。它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想它干啥呢？
雨哪天下，下几时，要知道干啥呢？母亲晚上看电视时总爱说，看看天气预报，明天可有雨。
我总是佩服她的这种要明白。
“看它干啥？”
“看看明天可能晒被子。”
是呀，晒被子，需要的是太阳。
母亲的心里，也装了雨和雷，也装了太阳。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出生的母亲，她的人生影片里，黑白片占了百分之九十的页面。可是，她仍然，在睡觉前叮嘱我：听听天气预报，看看明天可能晒被子。
好吧，今晚，我就听雨。听听，明天，它是否还要再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