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搁在平时,爸说要回趟乡下老家,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是,今天我们着急忙活的赶着给他搬了新家。
二女子一路嘟囔说老爸偏向三女子这么明显,她左手一包右手一袋老爸还嫌不够给她又加行囊,可等要好的女友赶过来帮忙的时候,她又真心夸我厉害,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屁事不顶,刚才那足有二十余斤重的两床被褥,硬是三女子一路扛到了车前。想起前段时间老爸还问及我的年龄属相,我辩解说他最不疼爱的是我,姐说不要埋怨啦,老张傻了啊,总说自己活不了多久,因为老老张就是73岁走的,而他,今年正好这个岁数。所以,孝顺孝顺,我们就由着他的性子吧。听二姐这样说的时候,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老张站在屋中央,由于耳聋,他略显痴呆,不断拿起被我们视为垃圾的东西怯怯地问,这些好好的,都不要了?儿子嫌他堵了装卸师傅的路,你站边上行不行?女儿嫌他啰嗦,好了好了你别管,我们知道哪些该拿不该拿!
到了新家,有电梯的房子,适中楼层,坐北朝南,客厅和他的卧室,都能享受阳光眷顾樱花盛开。我们大包小包忙着整理收拾,他急慌慌的跟着问,你妈的照片,挂在哪?是啊,妈离我们八年,家事变迁,儿女升级,爸的白发时刻宣告着他的苍老,妈在,他有热饭满碗,妈在,他有净衣上身。如今搬了新家,过去争争吵吵的老伴,一张老照片,却是他此刻全部的心心念念。
大概收拾完毕,姐说大后天十二是个好日子,适合嫁娶搬迁,到时候大家一起放炮开锅炸糕就算正式搬迁,我说好,那这两天老张就住我家。姐说随便,大家都住不远,你无论住谁家,先去洗澡换衣啊,你可是要注意自己形象,裤子国门总不记得锁,上衣里一层外一层长一片短一件,又不是没衣服,非得放着新的穿个旧的让人家说我们没人管你一样。爸像做错事的孩子,眼神充满祈求,我回乡下看看你二大。
去人家干嘛?又不是没家?人家都忙得,谁顾上伺应你了?
就是,又不是没儿没女,让人家笑话!就两三天么,我们哪家住不下你?
不是么,反正你二大二妈都没事,我去拉拉话。人老了,见一次少一次,那个你光头叔叔都不会说话了,你那个三姨夫是个偏瘫瘫,唉,今你们都在,要是我以后也脑出血,你们就都不要救知道不?我去串串,你们都忙的,就不要管我了。
他说这样的话,不止一次,我们都像听笑话一笑而过。但是看他这次及其认真又恳切的态度,我想反驳他的话到嘴边换了口吻,好吧,那你去吧,衣服回来再换洗。他像孩子得到特赦一样兴奋,赶忙说好,我十二早上就回来。
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
不要说老爸,我也日益懒惰。我也丢三落四。我那曾经朝气蓬勃的劲头就像一个被针扎眼漏气的气球,不觉就慢慢萎谢了。总觉无来由的累,精力不充沛,不热衷于三吃饭一打扮,开始喜欢懒洋洋窝沙发静养。衣柜里横横竖竖五颜六色的衣服,却只想穿最耐磨耐脏宽松舒适的那件。小心翼翼的收藏起家当放在一个保险的地方,过段时间就忘的一干二净翻箱倒柜渺无踪迹。我还净干傻事,一个人在家能把自己磕碰的黑青烂紫,药多吃一顿或少吃一颗、干活一不注意就像久不闻肉香,美美把自己抓烂一把,手机钥匙被锁被落下、捡好的菜扔进垃圾筐、空壶炉上烧等等等等基本就是国际惯例,后来家里一有纰漏罪责都归功于我,由此感叹,老张已老,三女子也已不小啊!
日子在指缝间溜走,也许是因为有了各种节日的存在才让人们的生活有了些许期待吧。
老张总算安顿下来,我们姐妹达成共识,不再对他的生活声严厉色指手画脚,不再以自己的习惯苛责他上纲上线。为他上清凉山看戏备好马扎遮阳帽、带他去见久别的亲朋欣赏近处风景、整理好一个季节他需要的衣物、储备足他喜欢的特色食物、叮嘱他提山泉注意脚下的路、定期给他理个光头强、认真听取他那些道听途说的八卦新闻……总之,他是老大,由着他吧,舒心愉悦的好日子,总是不烦会多一日再多一日的。
这几天听到最多的话题是父亲节,心存愧疚。
大姐忙着带外孙还抽空为老爸洗衣炖肉,二姐刀子嘴豆腐心像个女汉子常年把整个大家庭一肩挑,日益操劳终疲乏成疾遭受疼痛之苦苦于就医,而我,则在她们庇护的大树下安然的乘凉。
惊觉间,是我唤老爸来门口接我提不动的果蔬,电话刚落,他就一跛一跛近前。问是否就医,他说老毛病不用,年轻时农村体力活重,老了就落下的毛病。问是否早饭,他说不饿不饿,接了你们早晨电话说要过来就早早下楼门口等候。又是忍不住的泪眶,又是忍不住嘟囔,我们说的话又不是圣旨,你就不会吃了饭在家等呀?不由分说赶忙在小区门口饭店坐定,为他点好他曾经挚爱的老胡家香肉夹饼,他却说牙前一阵疼的拔了几颗咬不动,换了融融和和的抿节,倒是合了胃口,和他就着热热闹闹青红白绿一大盘的调料美美吃了一大碗,上楼,瞬间遭二姐数落,我那粗心的老爸,急慌慌去小区门口等候他的儿女回家,家门大敞却忘了上锁,他是多么望眼欲穿我们的回家呵!
今天,名正言顺的父亲节,我要回家。就像准许父亲回乡下一样惊喜郑重,他也一定早在窗前把我眺望。他在,我便每天都有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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