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和牧民的接触来看,与农耕文化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他们没有在时间、空间和物质(财产)上打下精确的“刻度”。
在西部以及高寒牧区,草皮极其疏稀,至少五六十亩地才能养活一只绵羊。几百只羊聚在一起,一边走一边低头啃吃,就像一部剪草机,一天功夫就能推出近百米光秃秃的泥地。每十天八天,毡房就得跟着羊群移动,就像一只小艇,被羊群拉着在草原上漂动。
春夏两季时,草生长得很快,十天八天之后被啃光的草地又长出鲜草来,于是羊群又折返回来。因此在一整个季节里,羊群和毡房都在一面山坡或者一个山谷里来回腾挪,并不像一些文章写得那么诗意,也并不十分艰苦或者充满危机感。
牧民们一年四季都可获取奶、肉,因此不像农耕文化那样将“秋收”作为一个“时间支点”;同时他们“逐草而居”,也没有“田埂”作为“空间支点”;他们也没有房屋、没有秋收的一千斤粮食作为“物质支点”。
一般当我们说起牧民们的财产时,会将他们的羊群算进去。但在他们看来,羊群就像一棵大树,而平时宰杀的牛羊相当于大树的“果实”。他们会把自己当作这棵大树的“看护人”,获取一些果实作为报酬,但却从未想过将这棵大树据为己有。在他们看来,羊群和草原结成了一个让他们栖身的“空间”。
既然没有“支点”,自然没有从“支点”延伸出来的各种“刻度”——二十四节气、年、月、田界乡界县界,长城。
农业和工业文化的时间都沿着一条线向前发展,而生活在空旷自然中的牧人,他们的时间或许就像一条环形的河流,平静而缓慢地转动。
没有精确的时空刻度,自然没有这些刻度交错而成的“交点”——“希望”、“结果”。
因此牧人们不像一些文化那样注重“结果”,他们只注重“过程”。
事实上自然界的确定性远远高于城市,一个空间内所有生物的活动都存在有机的关联。现代人觉得自然界充满危机感,不过是因为将与生俱来的自然能力雪藏起来的结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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