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咦”
——读张二棍的《石匠》《太阳落山了》《蚁》
《石匠》/张二棍
他祖传的手艺
无非是,把一尊佛
从石头中救出来
给他磕头
也无非是,把一个人
囚进石头里
也给他磕头
《太阳落山了》/张二棍
无山可落时
就落水,落地平线
落棚户区,落垃圾堆
我还见过。它静静落在
火葬场的烟囱后面
落日真谦逊啊
它从不对你我的人间挑三拣四
《蚁》/张二棍
一定是蚂蚁最早发现了春天
我的儿子,一定是最早发现蚂蚁的那个人
一岁的他,还不能喊出,
一只行走在尘埃里的
卑微的名字
却敢于用单纯的惊喜
大声的命名——咦
读文字,其实是打开一窗。很多时候,窗打开了也就打开了,窗里窗外,无非就是这样。每天还坚持着打开窗户,是因为习惯,是对你我的人间还没有完全死心。期待着,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世界。
期待着一声不由自主的“咦”……
《石匠》《太阳落山了》《蚁》,都满足了你我的期望。
《蚁》其实是最见性情的一章,也是最不讨巧的一章。直到最后的那声“咦”,真的像是听到了声音,这首才“活”了过来。简直是一字活全篇。
“大声的命名”合乎常理的行为,“咦”合乎常理的发音,画面出来了。发现“春天”的喜悦,对幼儿的爱意,对卑微的怜悯,洋溢而出。这声“咦”,顿时让你我人间充满了温情。
其实,你我在阅读这件事上,都有深深的警惕之心,“一言不合”就再难打开心扉。心扉关了,“打开窗户”的阅读,只剩下形式主义。形式主义害死人啊。
打开心扉,要读者和作者一起努力,诚诚恳恳、实事求是,基于事实、基于常理,好好说话。
《石匠》不只是“哲理”“哲思”。
如果止于“把一尊佛/从石头中救出来/给他磕头”,不值得我大清早抄两遍。
进行到“把一个人/囚进石头里/也给他磕头”,才让人折服。
而且是“无非是”,吃饭喝水一般的不值一提。
第一次读《太阳落山了》,是年初,在国境线上轮值守边,恰好是落日,看见落日挂在烂尾楼的窟窿里。新冠肺炎大疫以来,很多时候只是承受、接受。那时、那里,太阳真的是无山可落。
目前,还在进行着新一轮的边境疫情防控。8月24日,在姐告全城撤离的时候,我试着写几行字。然而,面对这无从批判也无从歌颂的行进,面对这既是溃败的牺牲、也是进攻的冲锋,除了汹涌的情绪竟无言以对。长歌当哭,当在痛定思痛之后。
从疫情防控区轮换出来,今天是酒店隔离的第四天,再次读到《太阳落山了》,读到“落日真谦逊啊/从不对你我的人间挑三拣四”。
不挑三拣四,这个人间,其实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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