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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灵骢
1.
9月30日,送M去机场,约定中旬在广州见面。
我的长假是这样安排,1号为客人拍摄,2号和3号给朋友,他们难得回大理,又添了宝宝,留两天为他们拍全家福。4号,6号,8号继续为客人拍。
若无十分必要,再不会连续拍两天。
2.
10月1号,瑞瑞一家三口。上午桃溪谷,下午喜洲。
下午喜洲是瑞瑞妈妈的要求,我觉得人多,本不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满足她的心愿。到了之后,果然人不少,寻冷僻巷子拍了一会,沿环海路向北,在稻田继续拍。正是水稻收割季,夕阳下满眼金黄。瑞爸瑞妈坐田埂上,蓝裤子的瑞爸很精神,端坐着,白裤子的瑞妈依在丈夫身上。瑞妈随丈夫,在美国数年,马来数年,走了大半个地球,孩子也已经十三岁了,但远远看去,依在瑞爸身上的她仍是有着小姑娘一般的娇羞。
和瑞瑞一家在桃源码头分手,他们去双廊,我沿大丽路回大理古城。虽已黄昏,夕阳隐没于苍山之巅,马路两侧的稻田中还是繁忙景象,农人正在收割。我一边开车,一边留意何处的稻田相对完整,用心记下。后面几天的拍摄,这些稻田可以作为备选场景。
快到古城时候,想起一个地方,是稻田深处的一条水渠,两边长满芦苇。去年看到的时候,芦苇已衰败,当时就感叹,若是盛放季节,应该很壮观。一年过去,现在正是最好的季节,很适合做拍摄地。当然最好是自己先去看看,万一不复旧观,带着客人徒劳往返总不太好。一念及此,刹车,在大丽路掉转车头。
沿着田间小路颠簸前行,路穷,下车步行。一望空阔,四周尽是稻田,大多未曾收割。远远看见水渠,护堤高于田埂之上,两侧是一人多高的茁壮芦苇,饱满的芦花在微风中摇曳。需一手不断分开芦花,才能沿着护堤行走,在一个蓝色木屋前,忽然看到一片格桑花海,红白相间,蔚为壮观。这算是个惊喜,只是不知道主人是否允许进去拍照,怔怔看了一会,鼻子一痒,仰天打了个喷嚏。
我穿着单衣,因为中午出门的时候,正是阳光暴烈。喷嚏一响,这才感觉寒气入体,急步往回走,一路又连打了几个猛烈的喷嚏。
3.
10月2日早上,给朋友打电话。对他说,给你两个选择,想让我去机场接你们,还是让我买菜做饭?如果去接你们,我得事先提醒,我们请来做饭的阿姨手艺很烂。朋友说,已安排车去接。
去下关菜市场的路上,我打给另外一个朋友,说了自己的症状。打喷嚏,流鼻涕,咽喉有些痛。朋友细细问了些问题,说最好由她开个方子抓中药,我一听,连说麻烦,配点西药就行。
路过药房,停车买了药。在平时,这种症状我是不予理会的,多喝水,蒙头睡一觉就好,尽量不吃药。但接下来几天有工作,万万不可有意外,所以小心为上。
买菜做饭,和朋友一起午餐。朋友一家四口,俩孩子,大的五岁,小的才半岁。他们在大理买了房,还没装修,租的房子有些小,这次回来,请他们一家住到了我们院里。他们还是去年回来过,租的房子空了快一年,因为朋友的工作,直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真正定居大理。我安慰说,有个念想也好。
俩孩子的妈妈是劳碌命,这次国庆回大理是她的主意。问她何必赶在这时候回来,到处人多,路上也辛苦。她回答说,实在惦记她的肉肉们。她在出租房的阳台摆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瓶瓶罐罐,还有俩大猪槽,种下数十种多肉植物。一家四口,奔波千里,只为了肉肉。我对她说,你也老大不小,文青的情怀不能收敛收敛?俩孩子还不够你养肉?
说好第二天下午带他们去拍照,拍稻田,拍芦苇。饭后倒头睡了一觉,当天晚上,身上有些发冷,烧壶开水喝了,蒙被子发出一身汗。
4.
10月3日早上醒来,不再发冷,还是喷嚏鼻涕,症状没减轻,却也没加重。穿上厚衣服在院子里陪哼哼和孩子玩了会,精神有些倦怠,又回房间睡了。中午丁姐叫吃饭,下楼看了看,没胃口,继续回房间睡觉。
晚上仍没胃口,还是没吃。预约4号拍照的客人发来短信,问见面地点和时间。我告诉她,在客栈等着,我去接。坐灯下擦镜头,神智有些迷糊,穿着棉袄,也觉得冷到骨头里。泡了个澡,赶紧睡了。
睡前喝了一大碗热姜水,还是睡不踏实,大汗淋漓,各种虚无缥缈的梦。每次醒来,都给自己打气,明早一定会好。
5.
10月4日一早,刷牙时仍在冒汗,觉得情况不妙。
冰箱里有M临走前做的圣诞面包,封在保险盒里,已经过了几天,朗姆酒的味道应该已经浓郁,可以吃了。拿出保险盒看了看,胃里一阵翻腾,又放下,找出一袋牛奶捏着鼻子灌了下去。穿了抓绒,冬天的厚袜子,背起相机包出门。
十多分钟车程,冷汗湿透了内衣。脑袋里像是一团糨糊,握着方向盘相当没有安全感,有些怀疑这种情况开车是否明智。哪怕就坚持拍半天呢?我对自己说,好歹也给客人一个交待。这天的客人有些特殊,是个女孩预约,但她是想让我为她的父母拍摄。不止如此,她还希望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出现,至少让她父母相信我是她朋友。我理解这用心,为拍照花钱,哪个父母都会心疼。
预约时,各种事项敲定后,女孩最后一再嘱咐,别忘了是朋友。我对她说,放心,照片拍得咋样不好说,演技肯定没问题。
到了洱海边的一家酒店,停车后,我给女孩打电话,请她先单独出来一下。酒店大堂朝东,朝阳初生,我在大堂门口,立于阳光下,还是冷。女孩出来,笑嘻嘻的说:是要先对一下词?我愧歉万分,告知实情,以为自己至少能坚持一上午,但现在看来,确实不行了。要不,下午看看情况再联系。
她说身体要紧,应该在家休息啊,打电话说就行了,何必跑一趟?
晕头胀脑的上车,回到院子,直奔房间,上床捂上被子。像昨晚一样,睡一会就醒,耳鸣,眼前有星星。每次以为睡了很久,看下时间,不过二三十分钟。又一次醒来,听到楼下孩子嬉闹,有人说话,听声音像是员员先生。起床穿衣,厚厚的抓绒,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厚外套穿上。下楼,除了朋友一家四口,果然还有大象和员员,大家看着我,我说:员员,你送我去医院吧。
点滴挂了三瓶,屁股挨了一针,精神多了。
回来后有点恶心,还是没法吃东西,继续睡。可是已经睡一天,没那么多觉啊,睡一会又醒了。找书看,总是没法集中注意力……又是难捱的一夜。
6.
10月5号,还没法吃饭,喝白粥都恶心。好吧,就当辟谷了,现在流行。
下午两点,员员和大象送我去医院,将我放下,他们去了健身房。看他们小俩口一身短打,很羡慕,本来,我今天也应该和他们一起去健身房,而不是医院。
医生说,治疗的药物对肠胃有刺激,所以没胃口,今天替我开点止吐的药水一起打。四瓶,比昨天多了一瓶,正打着第二瓶,女孩发短信来问,灵骢,怎么样了?还有明天一天,我们就要走了。我告诉她还在医院,这次真的抱歉了。我在网上看到了她自己给父母拍的照片,从摄影师的角度讲,真的遗憾,两位老人是很好的模特。女孩说,她也觉得遗憾,不过没事的,身体这事,谁都不想这样。
其实即便今天好了,也有问题,因为明天有另外一家三口预约了。不过现在根本不是问题了,无论哪家,明天肯定拍不了。
员员他们六点来接我的时候,还有一瓶没输。他俩有备而来,大象看书,员员戴着耳机看视频。我从输液床上坐了起来,继续看那本《老味道》。汪曾祺写的,非常开胃,治疗效果比我想像的要好。员员和大象邀请我去他们家吃晚饭,阿姨做手擀面,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想着一会一定要加辣子加醋,不过辣子好像不能吃,多搁醋好了。
七点多,上车往回走,没走多久,我请员员停车,在路边干呕了一会。上车后对员员说,手擀面吃不了了,你直接送我回去吧。
不知道是什么药水,真是霸道,回去后抱着马桶又呕了半天。漱口洗脸,清醒些了,坐下来给预约明天拍照的客人打电话。预约的客人是个孩子妈妈,她在电话里听了,显得很淡定,对我说:我们后天就走了。明天原本计划拍照的,没有做其它准备,既然这样,你能不能推荐一下,我们去哪儿玩?
我推荐了桃溪谷,然后告诉她哪里吃饭,怎么玩,怎么去。放下电话,忽然自责,我这是发烧烧糊涂了么?随即打电话给老三,让人安排一辆车明天去接人,又将客人的电话给了她。
发微信给客人,给你们找了车,司机会联系你,不用付钱。
7.
10月6号,八点多醒了,躺床上给徐龙打电话。
我告诉他,有一家三口,本是今天找我拍照,我感冒拍不了,他们今天计划去你们桃溪谷玩,为了略表歉意,我希望他们在桃溪谷所有的费用由我承担。但桃溪谷是分散承包的,餐馆的人我不熟悉,他们一家一定会在这唯一的餐馆吃饭,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处理。我在客人的微信里看到孩子的照片,可爱的齐刘海,辨识度应该很高,要不然我把照片发给你,请你给餐馆的人留意,不要收他们的钱......
烧了几天,脑子有点糊涂,话说得颠三倒四,好在徐龙还是听明白了。他说,不用那么麻烦,你把司机的电话给我,他们上山的时候我去接。也不用去餐馆吃饭,到我这里吃就行了,我们自己的小餐厅已经改造完,只对住宿的客人,人少,还安静。你放心,只要他们上山,你就完全不用管了。
对徐龙,应该是可以放心的,放下电话,又睡了一觉。
晚上八点多,收到客人的微信:
今天身体好些了吗?虽然今天你没能来,但是很感谢你的精心安排,费心了。请替我再次感谢接送我们的师傅,还是桃溪谷的胡姐。桃溪谷真是个好地方,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大理了,此行唯一的遗憾就是少了你的同行。一切尽在不言中,期待下一次的缘分。保重。
看来徐龙是请夫人胡姐出面接待了,我回了一条:
希望你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天,更希望还有机会能与你们见面。麻烦你方便的时候将账号告知,一路平安。
我收定金历来都是总额的一半,一家四口的定金不是小数。但此后,直到现在,这位妈妈再也没有回复我的微信。我跟M说起,M说,定金一定要退的。我说,当然是要退的,如果继续不理我,只好电话骚扰了。
8.
10月7日,退烧了。
朋友他们一家明天将离开,临行在即,特意为我做了顿晚饭。一锅滚烫的鱼粥,我一个人喝了大半,很高兴,五天了,终于可以吃东西,也终于对自己的体力有了点信心。给预约8号的客人打电话,告诉他们,我最近一直在生病,今天好些了,明天可以拍照。不过按事先约定拍全天恐怕还是不行,但拍半天总可以的。不知道你们能否接受?
客人表示遗憾,但欣然接受。
9.
10月8号,下午,桃溪谷。
广州来的徐姐和刘哥,他们就住在桃溪谷。俩人的孩子已经大一,这次没来,和夫妻俩同到大理的是coco。coco是一条八岁的金毛,算是个老姑娘了,很会撒娇,徐姐说coco也挑人,若见了女孩,一般是爱答不理的。
夫妇俩很和气,同他们一起在茶园附近转了一圈,边走边聊,照片也不知不觉拍完了。
拍完后在茶室喝茶,又闲聊一会,和徐姐刘哥相约以后有机会在广州相聚。
下山的时候,山坡上见夕阳斜晖,将苍山和洱海之间的大片稻田镀得金黄,遂加快车速。然而,等我到了那条水渠,那片芦苇附近,金光已隐没。细看芦花,已不复七天之前的饱满。风霜雨雪,一岁枯荣,最精彩的时光也就那么几天。
仰天又是一个喷嚏,七天过去,竟未痊愈。
10.
10月9日,今天。
鲁迅先生写《病后杂谈》,说认识一些人,怀着大愿。大愿,原是每个人都有的,不过有些人却模模糊糊,自己抓不住,说不出。能让鲁迅记住的,是最特别的两位:一位愿天下的人都死掉,只剩下他自己和一个姑娘,还有一个卖大饼的。另一位愿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鲁迅接着说,第一位不谈,第二位却有他的道理,由“半口血”开始,展开论述了一番。
倒是鲁迅先生不愿谈的第一位,更合我意。
前几日躺床上发烧,分不清是清醒还是睡着的时候,很多平时被压制不去想的念头颠三倒四的塞进脑子里,或许清醒时没答案,脑子发热的时候不自觉的钻了出来。恍惚觉得,若真是只有俩人就好了,很多问题不再是问题。不过,倒也不必叫天下人都死了,或许像鲁宾逊一样,寻个无人的海岛自给自足,连卖大饼的都不用。
这样的念头,脑子正常时候是不可能有的,也骗不了自己。所以,躺床上那几天,沉浸虚幻的感觉,竟让我期待下一次生病,下一次发烧。
病人总是有些特权的,除了胡思乱想,还比如收了定金不去拍,仍会被人原谅。但毕竟不能就此没完没了的病下去了,明天,还得去趟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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