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阅读卡佛时,我在阅读什么作者:鸣已爸爸
两年前一个寻常的下午,我不大确定,或许是上午,当我完成了工作任务,打开某个作家的简介,下翻到一连串相关人物时,我便这样“遇见”了卡佛。在我的阅读习惯里,我要阅读的下一本书,应该就是这本书里提到的一本。甚至,在当时我也没有想过要读卡佛。人与书之间,需要缘分。有些衣服,买来了,即使不喜欢,也会偶尔的穿它一次,但有些书不是,即使很喜欢,种种原因,终究是无缘相知。一张纸,打开可以见到别样的世界,不打开,我们就会用同样的时间去进入别的世界。
活着不易,有些人会不知不觉地就被我们遗忘;诱惑挺多,有些书会无缘无故地被我们打入“冷宫”。
“偶遇”卡佛后,我并没有打算停留。事实上,除了卡佛,可读的书数不胜数,我又遇见了别的书,别的作家。一个喜欢去书店闲逛的人,大抵是一个爱在江湖边缘看热闹的胆小鬼,想来不至于失去什么,但说不定能混得一个雅名,成本极低,特别划得来。比如书虫之类的称号。
又一天,在收藏夹里再次遇见卡佛,说真的,我就是对书名有点兴趣,《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我想了想,自己和朋友在生活中也谈论过这个话题,只是我们在谈论爱情时,兴致盎然之后的反思里,也就只能“谈出个鸟来”,无味至极。书买来后,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卡佛是如何谈的爱情。结果……
我当时就不想再看了。几秒钟后,暗自安慰自己:虽然谈得不通透,聊胜于无,买都买了,再试着看一篇短的。我就选择了一篇叫《大众力学》的读起来。不过七百余字,相当于一篇微博。给我的印象是极简、意外。文字的冲击余威不大恰当地触碰到了我的心。
带着期待和炽热的心情,继续读了《家门口就有这么多的水》《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等,怎么感觉主题和内容有些错位的《纸袋》,那刺痛人心的现实感,剥离了我原有的认识。当我继续捧起书读了《我可以看见细小的东西》后我却被惊呆了。尔后,我又重读了几遍,现实和过去错落有致,对话、与环境的轻描淡写推进整个故事发展,寥寥数语,可以看到孤孤独、惋惜和无奈。“我”叫克里夫去关院门,结果丈夫只喘着恐怖的粗气躺着像死猪,“我”独自起床,烧水喝茶,出去关院门时看到隔壁邻居山姆在抓鼻涕虫。山姆向“我”问候克里夫。光阴飞逝,曾经的好友因为喝酒后的争吵而在友谊之间筑起了栅栏。“有时会朝你家那边看书一眼”,山姆说,真希望我和克里夫再次成为朋友。并不强烈的愿望,太过细腻的情感,轻描淡写的手法,而克里夫的妻子——“我”却什么也没说。
时光荏苒,在这之前,“我”失去了好朋友,山姆的妻子米莉,之后他又结了婚,生了孩子。接着,山姆继续捉鼻涕虫的情景。“我”困了,回到卧室,山姆继续捉鼻涕虫,像贪玩的孩子赶着无聊的事,这时“我”才想起,忘了关院门。月光如水,“我”能看见晾衣绳上的衣夹。太晚了,我强迫自己,睡了去。
那些在身边的底层人士,那些怎么努力都成功不了的失败者,越看越觉得那些“我”和“我们”其实都是卡佛自己,是平凡的我和你。他高中毕业,然后做锯木工,十九岁结婚,二十岁就有了两个孩子,靠打扫卫生为生,却没有放弃学习,二十八岁获得学士学位。后来的二十来年,他做过看门人、清洁工和加油工人等,从此以后他学会了抽烟和酗酒。但,从未间断上学和写作。1967年,《请你安静些,好吗?》入选当《美国最佳短片小说选》,接着他被迫正式宣告经济破产。慢慢地,获得认可。1988年被提名为美国艺术文学院院士,《大教堂》出版五年后,一直把戒酒看做自己最大成就的卡佛,没想到吸烟毁掉了他的肺,当年8月2日还要了他的命。五十岁,对于一个短篇小说大师而言,死得太早了。他的一生,犹如他的小说一样,波澜不惊,却有如此意外的结局。
后来,我在孔夫子网高价买了本《大教堂》,去贵阳的公交车上看了好几页。我以为,书读多了,心房自会明亮。早都听说,每一本书,那都是一扇窗,打开它,我们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没想到的是,卡佛的书,或者说卡佛,却毁了我之前的认识。
坏了,之前的认识是什么样的,我居然忘了。关于《雷蒙德·卡佛:一位作家的一生》是不是还要看看,其实我都开始犹豫了。
在他的《大教堂》的扉页上,卡佛说:用普通准确的语言,写普通的事物,并赋予广阔而惊人的力量,这是可以做到的,写一句表面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寒暄,并随之传递给读者冷彻骨髓的寒意,这是可以做到的。我想,这是从卡佛身上可以学到最为直接的营养。
卡佛在他一生的写作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过着颠沛流离、极不稳定的生活,他不断为房租,为孩子的校服,甚至为下一顿饭而担忧。他的世界始终处于倒塌的边缘,他的写作状态就和亨利·米勒写作《北回归线》时一样:“必须随时准备停笔,因为他的屁股下的椅子随时可能被抽走。”
后来,在豆瓣网看到小二翻译卡佛的《论写作》中了解到:“进去,出来,不拖延,下一个。”生活的原因导致了他那简洁、锋利而又出乎意料的写作风格,事实上不是出于艺术上的考虑,而是,他没有时间!
之前一直喜欢海明威,也特别喜欢马尔克斯的那篇《与海明威相见》,当大师谈论大师时,读起来是如此的心旷神怡。就像村上春树在写卡佛时,谈论他们曾经的相遇,令人羡慕。当然,也有人说卡佛的风格如何的像海明威,都是如此的极简,像冰山一般,露出的那部分,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很多想表达的内容却在文字的背面。但是,我们不能发现,海明威的失败是带有理想主义的,自恋的倾向,带有尊严的自我激励,某种意义上来说,失败就是胜利。而卡佛不一样,他的失败就是失败本身,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没有主动,没有尊严,顺其自然,一股冷峻感扑面袭来,对待生活的那种“麻木”,极具震撼力。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了我的心灵。比如《瑟夫的房子》里的魏斯,好不容易和“我”租下了一套带家具的房子,原本以为就此过上幸福生活,由于瑟夫的女儿没了丈夫需要住处,瑟夫只好叫魏斯搬走。在《软座包厢》迈尔斯去见八年没见的儿子,先是各种期待和想象,还给他买了一块日本手表,后来却被人偷了,到站的时候,他忽然不想见儿子,是的,他并没有下车。后来,这个横穿整个法国的男人,最后独自一人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比起海明威的“硬朗”、“彪悍”,卡佛给我更多的是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惊心动魄的震撼。每一次打开他的文章,都会异常的期待他的处理,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牵动着我的心。每一篇文章其实都是他惯有的风格,事实上每一篇文章都有令人惊叹之处。
老实说,卡佛的文字并没有多少抒情,都是对话,极其朴实。偶尔一点描写,让我想起了高尔基的《童年》,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它们之间本不该有什么联系,但是我会常常想起,大学时的某个下午泡在图书馆的我读《童年》时的那种美好体验。
卡佛短暂的一生只写了六十五篇短篇小说,此刻的心情就是,一定要品读他的每一篇杰作。看到苏童老师说,关于卡佛,怎么推荐都不为过。这个观点,我表示赞成。
如果问我为什么喜欢阅读,我想卡佛的一句话应该能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文学,能够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匮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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