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械斗，马上开始
2021年4月27日
那天五勺子明确地给我爸爸说，他已经和青羊庄的大队长说好了，可以去拔芦苇苗了，所以我老爸听话地背上一个大背篓，大模大样出发了。他的背篓里还有一把撅头。
爸爸走的时候队里正要上工。那时候正是集体劳动，俗称“吃大锅饭”的时候。村里在小学校的院子里支了两口大铁锅，一口炒菜用，一口熬汤用。负责厨房的是杨红娘和五勺子媳妇，打杂兼送饭的是我二堂姐。那时候二堂姐十八岁，老实本分，傻儿吧唧的一个傻妞，所以两个老娘们合起伙来把她指使地团团转，跑腿打杂的事都是我二堂姐负责，就连杨红娘偷汉子也让她把风。
那天二堂姐和往常一样出门挑水，铁桶发出“咣里咣当”的声音。她走到半路上，正好遇到背着背篓的我爸爸。她停下来问:大伯，你干啥去啊？
爸爸说:去青羊庄拔芦苇苗。
二堂姐吓了一跳，阻止道:大伯，你可别去啊。咱两个村子闹得水火不容，你不知道吗？
爸爸说:没事，别担心，咱们队长和他们队长说好啦……
二堂姐这才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爸走远。
队里中午休息时，有人好奇地问:哎，没看见朱立身啊？今天他没上工吗？
五勺子说:他去青羊庄拔芦苇苗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咱们两个村闹得那么顶，去了不挨揍吗？
五勺子大声大气地吹牛:哈哈，他们得尿泡尿照照镜子，看谁敢打我们村里的人？
有人就笑着说:打了会怎样？
五勺子说:打了留下他一条腿！再不济，我们就把他村里的水库给炸掉！你们敢不敢？
大家都当玩笑话，纷纷附和着说:怎么不敢？只要队长带头炸水库，我们一定不会当孬种！
有年长者就比较慎重，低声劝道:不能冲动。我们有理说理，炸人家水库是犯法的！再说，人家不可能揍立身吧？不就是几棵芦苇苗吗？不至于吧……
五勺子哈哈大笑:当然不可能啦。青羊庄的队长可是我表弟，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吧？对，一定不会打他的……
有人就问他:你真的给他们队长说好了吗？
五勺子言之凿凿地说:说好了！早就说好啦！
朱立身走后家人提心吊胆等他，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我们就着急了。哑巴妈妈一遍遍去大门口观望，回来跟我们的嘟噜:你爹……没来啊……
刚开始天色还早，全家人没放心上，可是天黑透了，他还是没回家，我们全家真着急了。大姐二姐先后去村头等，但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回家。她们不安地跑回来，看看爸爸确实没回家，心里真着急了。
她们跑去给二叔说，二叔一听也着急了。他跟婶子都来我家等。我看都上半夜了，爸爸还不来，忍不住哇哇哭起来。这一哭把二叔惹生气了。他冲我大吼一声:哭什么哭？！
我吓得不敢哭了，但通常都是让爸爸搂着睡觉的。爸爸不来，他也睡不着。他又困又难过，也哇哇大哭。这下婶子和二叔都着急了。他说:要不我去找找五勺子，别是咱哥迷路了吧……
婶子生气地说:迷路什么啊？这条路有了多少遍啦？就是抹黑回家，他也能找到路！
二叔不再说话，只是一支接一支地吧嗒吧嗒吸烟。
大姐越想越害怕，哀哀怜怜说:爸爸肯定出事啦！可怎么办呢？
她抽抽搭搭哭起来。她不哭还好，一哭带动我们几个姐弟都哭起来，仿佛天都塌下来了。妈妈看我们哭，也跟着哭。一时间哭声震天。
大家一哭，婶子也跟着吧嗒嗒掉眼泪。二叔恼火得很，一个劲呵斥我们:哭什么？你爸爸一会就回家啦……
可是，没人听他的话，大家还是一个劲哭。这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纷纷跑来看。一看原来是我们因为爸爸半夜不回家而哭，有人安慰我们别着急，有人担心他出事了。因为我们两个村子关系不好，说不定他遇到麻烦……或者被人抓住，当小偷给送公安局去啦！
大家一听都更着急了，都催二叔去找五勺子要个说法。毕竟我爸是出公差啊，出了事，大队干部要负责的。只是我二叔老实窝囊了一辈子，他哪里敢去找大队干部讨个说法呢？我妈妈是一个残疾人，不会说话，我们姐妹几个年龄小，说话也没分量……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一根顶梁柱。
我的堂哥们有胆大的，跑去找五勺子理论。五勺子今天心情不好，正在家里喝着小酒，跟老婆你一句我一句地磨牙呢，对于我爸爸深夜未归的事，也不怎么放心上。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似的说:“走开，走开，回家等着去！”
没有办法，堂哥们灰溜溜走到大街上。三堂哥哭了，他心最软了，哭哭啼啼说:“要不我们弟兄三个过去打架吧？我们带上家伙，非弄死他丫的！”
二堂哥叹口气，“就我们三个打不过人家啊，还不是去送死？”
大堂哥说:“我们不如把村里的年轻人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去战斗吧！”
二堂哥和三堂哥说好。他们三个分头去组织人员，不一会就召集了村里的一大半年轻人。大家义愤填膺，大声喊着:“早看不惯青羊庄丫的啦！是时候干一架啦！”
“对，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们拼啦！”
大家在大街上吵吵嚷嚷，半个村里都被惊扰了。村里狗叫起来，大人小孩都一片惊慌。大家都爬起来，跑到大街上打听消息。后来，来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要去青羊庄打架。现在不是找我爸回村的问题了，变成打群架，泄私愤上，性质立马变了。
五勺子出来观望，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句:“别去送死啊！谁去送死我不拦着，但被打死了我可不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看他这幅冷漠无情的样子，大家非常失望，有人低声骂道:“五勺子，你别装孙子啦。你他妈就是一个小胆鬼！”
五勺子听见了，也不恼，嘿嘿笑着，一边转身回家，一边喃喃咒骂:“去吧，早打死早投胎……”
这话没人听见。大家见大队长不理不睬，心里更加窝气，纷纷道:“没办法，咱村就这样，村干部都是吃屎的，还得我们自己上啊！”
有人开始喊口号:“打到青羊庄！”
“打倒青羊庄！”许多人附和，把“打到”也变成“打倒”了。
愤怒的队伍很快出发了。反正两个村子很近，如果翻山过去也就三里路，就是走大路也才五六里。他们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脚步如飞，从大路上赶赴青羊庄。
他们摸到青羊庄时，已经半夜了，村里静悄悄的。大家对村里的街道不熟悉，走起来跌跌撞撞的。村里狗狂叫起来，有几家人心惊胆战地点亮了小油灯。
大堂哥说:“我大爷可能被关在大队部里，走吧，我们占领大队部！”
到了大队部，大家被一道大木头门板挡住了。有人开始用力拍门，接着开始用力咋门。这时，院子里出来一个惊慌失色的看门人，是一个老头。他披着衣服，不安地看着我们，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呢？”
大家七嘴八舌要人。他大声喊:“你们村里的朱立身早就回家了，怎么还来这里要人呢？还是回家去吧。”
大家不信，有人怪他啰嗦，抽他一个大嘴巴子。他被打得掉了一颗牙，不满地骂道:“你们不听劝告啊。你们人领着不走，鬼领着快跑啊……”
听他话说的难听，有人又想扇他大嘴巴子，他吓跑了。一边跑一边喊，“你们这帮坏蛋！我让队长来收拾你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