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持续积累的那些小事（五）

转眼我小学毕业了，小学毕业照。我用了很多年想要看懂我小学毕业照的眼神里的东西，以前一直以为是迷茫，然后我就一直觉得我肯定成不了大事，那么小就知道前途渺茫。
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她原本的满眼的慈悲，盯久了我居然会哭 ，我和她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她是还没有被各种公式限制住的人。
不过也有可能拍这照片之前刚被打过然后哭了。哈哈。。。我看到别人哭自己也会哭，就是这样。

生命里持续积累的那些小事（五）

我在小学快要毕业时去了小院初中（这个镇就是我读幼儿园的镇），我妈的姐姐的儿子在读初中，当时是英语课，我没有听过英语，他们站起来说的是Good morning,teacher，然后老师说Good morning,sit down,please.然后他们全都坐下了。我觉得好有意思，当时是不知道他们说啥，然后我就跟我爸妈说我要在这个地方读初中，他们是同意了的，我连小学毕业考试都在那个镇上考的，我觉得好开心，当时和我一起在小院镇考的有另一个老师的儿子。
但是我读的小学是属于堪嘉镇，所以那些所谓的领导说为了升学率，他们考量觉得我可能会考上好的高中（这个要感谢我妈到处吹我有多神多厉害），这个名额不能漏掉。单独找我谈话，以我如果去小院读初中，让我爸就不好再教书了，来威胁吓唬我，还不能把聊天内容给我爸妈说。我当然会被唬到，就只有默默地大哭了一场然后又回堪嘉镇读书了。而那另一个老师的儿子因为考得不是那么好，并没有人管。我就觉得不服气，凭什么啊。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就特别讨厌所谓的什么官。

我最后还是接受了我要回原来那个镇上读初中，之前写过镇上离祠堂坝小学是有几里泥路的，那个时候1997年，初中还没有开始住校，所以每天早上我要5点多起来走1个多小时的路去学校，天气好其实还好，只是如果下雨，我穿雨鞋走路，背个十几斤书包，提一盒饭去学校蒸，再打个伞，我十岁那个头，小到不能再小，鞋子如果一陷进泥里，我就跟焊接在泥里一样，怎么样使劲都扯不出来自己，我就只好哭，有路过认识的大人看到我这样把我拔出来，还回去跟我爸妈说这事。
我爸妈就把家搬镇上，然后买了辆摩托车，他们每天从镇上骑车去学校，而我离学校就特别近了。所以也就开启了我去哪里读书，我们家就会搬到哪里的说法，也就开启了我们为了你，连家都跟着到处搬，我们为了你做了这么多牺牲，你一定要努力读书，考上好学校，找了好工作，以后来报答我们。反之，如果你不好好读书，就是对不起我们的付出。

我是感激他们为了我做的事的，我知道他们做这些事的牺牲，但我不喜欢他们用一种期待回报的方式来做事。
我觉得父母对我好，我会对父母好，这是原本自然的方式。而不是我对你好只是为了养儿防老，我对你好是想我老了的时候你会回报我对你的好来照顾我。
我希望他们对我好，就只是因为想对我好，对我不期待什么，也不需要我去替他们完成什么，我经由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因为我和他们有的缘，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想对他们好，就只是因为我想对他们好，而不是需要我报答他们什么，我不需要带着亏欠感去生活。
所以我对中国的孝的某些部分是不赞同的。

初一的时候，学校举行毛笔字比赛，我好奇去看，就拿起笔写了我的名字，那老师说我写的不错呀，叫我参加比赛，我说我没有学过。他说那你可以学学呀，我一想觉得这个是可以学的吧，练字他们应该不会反对吧，毛笔也不需要多少钱。然后就开开心心地回家告诉老妈说想练毛笔字，她回的是：你搞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好好念你的书，不想整天想七想八，你的任务就是念书。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初二的时候，爷爷去世，我对爷爷去世没有任何感觉，不悲不喜，然后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有问题，因为爷爷和我们一起生活很多年，虽然他不喜欢我，但是好歹是我爸爸的爸爸，可是我的确没有感觉，所以读博期间好友打电话告诉我她奶奶去世时她声音的那种悲痛我隔着电话都感受得到，然后我就想到自己爷爷和外公去世我都没有任何感觉，我觉得自己无情，冷血，觉得自己脑袋有毛病。然后看到加缪的《局外人》找到了答案，一本特别薄的书我用了三个月时间，真的是致郁的。
爷爷去世我请了三天假，所有事情完结后回到教室，上课准备拿抽屉里书的时候从抽屉里散了一打的试卷，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历史，每一科都好几张，我盯着地上的卷子愣了很久，我盯着那散一地的卷子思考起了生与死，我觉得我爷爷就这样去世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这些卷子做不做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做天也不会塌下来啊（小时候一直觉得不做作业是天大的事的，而且被老师批评没有做作业是满满的羞耻感的），作业的事和生死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啊，更何况堆了这么多作业，今天又会重新发新的作业，我要补上之前的作业根本不可能做得完啊，明天又会有新的作业，这根本就没有意义啊。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不做作业了，作业全靠抄，有时候抄都懒得抄，就说作业放家里了，没有带，而我平时都好像是个乖乖学生，老师们不在意。我还找了个做作业特别勤快的朋友，去人家里玩，天天催她做寒暑假作业然后抄她的。那个叫李冬梅的朋友。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我对物理化学认知就是0的起因。初中毕业考试物理化学还都很浅显，可以混过去。当然我就没有考上那个市第一好的资阳高中，考了个伍隍高中。父母对我就开始失望了，因为他们是抱着我是100分百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心态的。

一开始读高中我是住校的，学校在伍隍镇，住校的时候我是很开心，和另外十几个姑娘住一个房间，很久没有那么多人和我一起聊天啊吃饭啊，聊天的时候才发现不是所有人跟我一样小时候天天挨打的，在高中之前我认为全天下的小孩都跟我一样不乖，都是每天挨打的，我的世界就像被颠覆了番，那个时候才开始对我妈有恨意。叛逆之心的道路就是此开始的。

高一有天文艺晚会，有一个节目是钢琴独奏，演奏者是我们数学老师的女儿，我还记得老师和几个人把钢琴移到台上的样子，还记得钢琴上的曲谱至少有一米长，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钢琴，也是第一次听到钢琴，我觉得声音好好听，想学，同学们聊天说钢琴要好几万呢，我一听，那个年代几万块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一听，就觉得这个想学的想法提都不要提了。我只是好羡慕数学老师的女儿。

学校的音乐老师说可以教我们唱歌，就是下午下课到晚自习之间的这个时间，不收钱，自愿去，然后我就好开心啊，不要钱啊，饭都没有吃就去学唱歌，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学的。第一次上完课也差不多到晚自习时间，在回教室的路上碰到同学说你爸妈来了，在找你，到处找不到你呢，（他们是骑摩托车来给我送菜的），我很高兴地跑过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我今天去学唱歌了，老师不收钱的，他们直接臭脸，然后我妈甩我一巴掌，骂了各种难听的话，其中大概是有我就跟鸡一样的词汇，以后只能出去卖，说我果然是要管着，不管不行，一放就各种学坏。（我妈肯定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了。回忆起这些来，我觉得我长成这样已经是我能长成最好的结果了。）

然后他们就决定把家又搬到伍隍镇来管着我了。至此，我的长长的叛逆之路完全就打开了，我对父母的恨意上升到了极致。他们越管，我越叛逆。要我做什么，我就不去做从此，我也不再读书，每天只看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还有其他各种乱七八糟地书，那个时候书的压金是10块，我每天早上早饭钱是1块，我省了10天早饭，有了压金，然后借书每天是4毛，我可以上午迅速地看完一本800页的小说，然后下午与另一个人交换看，这样我一本书的租金就是2毛。
成绩当然就只有一落千丈啊。

2003那一年，全国爆发非典，我在某个晚自习考化学的时候崩溃了，试卷根本连看都看不懂，那上面的各种化学生成式，什么基。我就不考了，跑出去了。盯着天上星星哭，问他们我为什么这么笨，连化学式都看不懂。有个姑娘出来找我，就那个和我一起去河边玩，生死之交的，平时逃课人也跟我一起玩，别人还是化学科代表，我特么就是个蠢货啊，我就这是这样看自己的。我哭着跟她说我考不上大学了。不想读书了。她说不一定啊。

我后来想了很多天，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考不上要和我父母一直纠缠，要想办法考出去，出省他们应该就没有办法搬去了吧，所以2003年五一放假后我去找班主任说我不去学校了，非典太危险，我要在家里看书，我把我在教室的桌子都搬到教室后门外面的阳台，就当我没存在过一样。
然后我就去当时家里在资阳买的一个房子，物理化学各买了十几本的辅导书，我看不懂，直接背公式，背题，每天背到11点多，早上起来看英语，下午数学，然后吃了饭就出去散步，走路，想自己背的题，背的公式，晚上继续背。那个时候那两个月我每天都走非常远，然后再走回来。有时候累了，我就跟坐路边看人来人往。

我真的是趁乱考上的大学，那一年除了非典，还有数学奇难，二本线430，我考了431。老爸的同事老师们说我那么聪明，告诉我爸说让我复读一年，然后考个重点大学读。我知道我是怎么上的大学，让我复读三年我都考不上重点大学。然后我找了本中国地图，沿着中国地图边界线看有什么学校。挨个填了过去。8月中旬收到通知书我就打包走人去学校了，那个时候学校人家还没有开学。

我依然记得父母送我去火车站，那个比我还大个的箱子，我上了火车，真的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我心里只想着终于解脱了，大学四年都不用回家了，以后再也不用看到他们了。去到学校和父母报平安，我爸说你也太狠了，没良心，上了火车头都没回，你妈一直喊你她都哭了。

所以大一那年过年我没有回家，去了鱼家过年，然后小时候形成的自卑心里从那时显现了出来，过年去别人家觉得很打扰，但是我没有地方去，更不想回家。住她们家的时候她住的床，帮我打了地铺，但是冬天真的冷，而且我又是个完全不能自已发热的人，冷得完全睡不着，我不好意思跟人说我冷，前半个月我都只有在早上模糊睡会，睡到中午快12点下去吃午饭，后面半个月因为鱼的表弟来了和我们住一个房间，地铺就让他了，我和鱼就一起睡床上，但是因为半个月的寒气和没有睡着的关系，我整个额头就冒出了一大片的痘，超级吓人的那种，又加重了我的自卑。
其实这么件小事就能看得出我的自卑是多严重了，当时的我是看不出来的。我只是觉得自己是因为过年去到别人家里打扰了人，而不好意思提别的要求。

后来是有回家啦，因为还是想他们，第二年暑假就回家了，在下车时看到他们老得和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时，我又加深了自己的自责感，内心深处的叛逆和对他们的不满还是一直在的，只是被所谓的年龄和学识自以为地看开了所有的事情。

后来很多年就和他们是相安无事的处着，从不涉及任何深层次问题，就像之前写的，打电话内容只是吃饭了没，衣服要多穿，做什么事要慢慢来。

所以读博士期间我遇到的各种问题，在2016年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去找是与父母的关系造成我寸步难行。我只是觉得是因为他们管太严我叛逆而已，只要我长大了我的叛逆期就会自然过去了。

我会找是因为自己懒惰啊，我就去看书，如何克服懒惰啊，根据书上的方法来，做什么我就给自己定时间表，还有什么法则，大概意思就是先做五年规划，然后一年规划，然后月计划，然后周计划，然后每天再计划，根据进展调整计划，每一周还要回馈，我看到这么多，就觉得算了，我还是继续懒吧。
然后我就觉得自己性格有问题，既然这样，我就看什么生命的重建，重塑心灵，改变性格改变命运啊。当然，当时看的时候还是感慨蛮多的，只是看完，就完了。
像这种图片类似内容的东西真的是不要看得太多，反正都只是在告诉我我的心智不成熟，我没有责任感，我就是个笨蛋。

生命里持续积累的那些小事（五）

然后就觉得只此一生，废了就是废了。
我自身问题太严重了，人格缺陷太多了，我太蠢了。
喜欢我的人都是有问题的人，我去找别人帮忙也是不配浪费别人时间的。
做什么事我都是没有资格的。

直到找到是与父母之间关系出了问题，直到直接面对他们需要解决问题。
我串起这一些小事情的过程中有些回忆还是蛮痛苦的，因为我觉得当时那个小姑娘真的挺好的呀，她还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就被定义是个坏小孩了，也还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就被自己妈妈定义了什么事都做不成的。
妈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父母在我们人生中扮演多重要的角色，学校的角色是什么，社会带给我们又是什么？
我们本来的样子又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