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裁员，工厂裁员，加之几段面试失败后，这种挫折感使我浑身没劲，从头到脚的是劳累过度，歇回来那种酸疼。
我从无边际的愤恨，到无路可走，到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到了颓丧的尽头。苦海无涯，人生苦得无穷无尽。
父亲送了些薄礼，托关系要为我谋份有五险一金的工作。可是，已然挤破了头。被告知人招多了，想着为这一千多的工资，每要花几千送礼，太卑微太不值得。
有的关系圈，关系不够是挤不进去的。一直不确定的用词，加后面的婉拒。忽然就清醒过来。
迷茫，各种走过，既然这性子改不了，结局也就注定了。生就了这幅模样，要做自己，是要无悔的，悔也无用。
这也错过，那也落空。没事可做，无法承生活之重。期间有鞋厂的同事，说加油站招聘。也有幼儿园学生家长，让去看看她住的附近那个电子厂招不招人。
她们都是离婚后坚强的样本，落过难，吃过生活的苦，还难得的温暖又善良。
在小城，我不仅麻烦了不少陌生人，还几度迷路。小却丧。存了不少陌生号码，打了不少主管电话。偶尔见个路人，会问话求助。
从开始的以为找个工作很容易，到没了谱。
母亲电话把我和女儿喊回来住后，一切都在与眼泪和解。
她对着浑身酸痛，睡得浑浑噩噩的我说，你嫂子的葡萄采摘，早上见她在村里找人手。我老了，你年轻，去帮帮忙也好。
本家支书大哥早年做生意，开长途，都出了事故，在外没挣着钱。算命是外出求财各种不顺，回村以后，官运亨通，人也整天笑眯眯的，跟个弥勒佛似的。杨梅园，葡萄园，不下百亩，各种扶持政策，国家款项，都知根知底。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都是常态。有关系网，吃肉，拿奖，被扶贫。
没关系的就俺这样，扭捏着攀点。酸不酸。
父亲在村里有几分虚名，和嫂子王总那一堆人，一起学车，吃饭，K歌，有几分薄面。
见我状态不好，没通过关系面试上，居然没有怨言。只是盯紧着刮了几眼，沉着的脸在接通电话时，堆满笑容。
以后的每天早晨五点，就准时打母亲电话，让她把我叫起来。女儿在五点也跟着我起来，有时候，她有极度的不安全感。不让我闭眼睡觉，不要和我分离。
早去晚回，或者早去中午回，让她习惯了在说再见之前，和我拥抱。在彼此谅解时，彼此拥抱。对孩子的耐心，我大约是有的。特别是这个小女孩，她要跟我天涯海角，我没说要陪她大，她天天念叨，要养我老。
这种迷糊着起来数星星，看月亮，然后看朝霞的早晨。比我想要的任何一种工作都好，我喜欢田园，骨子里就是个农妇。
干活的村人三十来号人，又招了些暑假工，读书娃，就四十来号。浩浩荡荡地，在晨光微熹里向田埂走去。
拆半小时葡萄上套的绿纸袋，天渐亮了。三轮摩托把三五百个淡黄色空塑料空桶运到田边，采摘就开始了。
老嫂子，大姐儿，伯母们，从袋里掏出剪刀，一面迎着阳光看葡萄的黄度透度与亮度，一面咔嚓一声，剪下一串。我跟个师傅旁边，照样儿，拖几个桶，一袋纸，边走边接着剪下来沉甸甸的葡萄。
哥嫂对葡萄是如捧至宝的，总是叮嘱着大家要小心翼翼，别掉粒儿了。又总要求每串葡萄都尝了再剪，以保证剪下来的都是又熟又甜的好葡萄。
尝葡萄，当吃货，是开始得很美好的事。直到吃到吐，嘴发麻，也乐此不疲。这种叫阳光玫瑰的葡萄，伴着花香，然后甜涩酸麻无奇不有。按照订单赶产量，和选甜的，在村人的玩笑，调侃，歌声里，舒缓自如。
恍惚儿觉得，没有复杂难处的关系，没有流水线的堆杂迫使，真挺好的。
都是在熟人的江湖里，倒腾浪花，竟然也是深浅不一的痕迹。
哥嫂对我还算客气，那客气一直持续了十几二十来天的采摘期。
做事儿的村人，貌似都很欢乐。田园牧歌，笑料段子，奇人异事，斗酒斗茶，供老板娘抖音视频。
她们历年如此，而于我只是新事。
有的时候我会在心里估计，保守按一天五千斤，均价十块乘以二十天，这一季该挣多少钱？
农业的投入大，也不是一般人，能弄起这百亩大棚，滴灌灌溉的。施肥，除草，杀虫，剪枝，套袋，得养个十几二十人常年干活的。
父亲见我吃得苦，说，要不，摘完葡萄，跟你嫂子说让你在果园长期干，省得受那些勾心斗角的气。
他不晓得我提葡萄，两臂疼痛，脚弯一侧都是桶挨后的淤青。而我这扶不起的阿斗，干什么都容易腻。
师傅说，农药入眼，过敏，肿胀，无眠，关于这串葡萄的始末，我还未曾全部参与。
当我决定，或我们，不再试图哭穷，哭衰，哭穷途末路。而想着，未来总是有点好事发生的。葡萄就总归会有甜的。
在葡萄园的日子，大多时候嫂子是让我们把掉落成熟的大桶大桶的葡萄粒提袋回来，分给邻里四下的孩子，分给亲戚朋友。工钱也不拖不欠，在过节前结了。
我送月饼的时候，收到了回赠的葡萄。我愿意沉迷于这些世俗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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