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小长假的某个夜里,当年在小镇教过的学生来探望我。去年她考上大学的时候也来找过我。记得她走的那天,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大概意思是她觉得我不再是曾经温暖的Miss Yang,虽然我对她依旧照顾有加,但却难掩对周遭一切的漠然。她的原话是,“杨,你就像一台机器,忙碌且没有温度。”
晚上九点,我刚进家门,就收到了她的消息,“你下课了吗?在家吗?”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了敲门声。我开门,她站在门口,满脸笑意,手里还拎着个保温壶。她边快步走向厨房,边大大咧咧地说着,“我给你煲了鸡汤,你一定要喝。”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转头看我,嬉笑着接着说到,“我妈说得没错,对你这样的大忙人,我要脸皮厚才行,要不然永远也见不到你。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
在客厅里落座之前,她开心地对我说,“我给你带了礼物哦。”说着,手伸进了衣服口袋,在一串叮叮当当的声响之后,她掏出了一捧洗净的贝壳。“这是我去海边特意为你捡的,我已经认真刷洗过。”当那一捧还有些许温热的贝壳放在我手掌上的时候,我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落座后,我低头小心翼翼地把玩着那一粒粒精巧的贝壳,她则紧挨着我坐着,手指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然后把一根根拔下的白发放在我的手心。我们一直没怎么说话,但我感觉到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过了几分钟,我抬头,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到,“说吧,我知道你有话想对我说。”
她点点头,立马开口说到,“杨,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但我看得出来你扛得很辛苦。你知道吗?刚刚你给我开门的时候,我心里挺难受的,我看到你在慢慢变老。”我苦笑,“你都长大了,我当然也会老。”“可是,”她立马换上一副兴奋的表情,“我今晚特别开心,虽然你很难过,但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久违的人气,也感受到了曾经的温度。”我无奈苦笑,“这是坚强被击碎后的样子。”她耸耸肩说到,“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傍晚,另一个学生来探望我,我们约着去散步。在小区门口,学生看到我脸上立马绽开了笑容,并欢快地向我跑来。就在一个月前,她在远方的城市给我打电话,满腔的委屈和失落。她带着哭腔,向我诉苦,“老师,大学生活和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我想放弃了,我想回去。”那晚我们聊了很久很久,我们把她在大学里遇到的每一件烦心事都一一分析,并找出相应的解决办法。最后,她答应我会努力去适应新环境。
那晚,我们散步的时候,她和我讲了她在学校结交的朋友,参加的活动,以及忙碌的日常。虽然仍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但是,从她的话语里,我知道她已经开始适应新生活。走了半个多小时,她突然认真地说到,“老师,我以后也要变成像你一样坚强的人。”
我站在原地,心紧了一下,脑海里是前一晚因为突如其来的伤害,自己在深夜里号啕痛哭的情形。她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我。昏黄的街灯被树枝遮住,只有零星的光点洒在我们身上,我庆幸她没有看到我嘴角的苦笑。
我说,“其实,所谓的坚强只不过是示人的面具。再坚强的人在面对伤害和挫败的时候也会受伤,也会难过。只不过,坚强的人习惯把自己软弱的一面藏起来,让人以为他们是穿了铠甲的勇士,无坚不摧。或许正因如此,坚强的人往往更容易受到伤害。因为别人总以为伤害他们的成本最低,总觉得他们的痛感比一般人迟钝。”
学生看着我,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我笑了笑,接着说到,“我发现了一个既可以变得坚强,又能让自己少受伤害的方法。”她连忙问到,“老师,是什么方法?”“就是在面对伤害的时候,坦然接纳自己的脆弱和难过,用适当的方式把内心的伤痛宣泄出来。然后给自己一点时间去调整。这样,以后在面对类似的伤害的时候就能更加从容以对。当然,从容以对并不意味着痛感会减弱,就像流感一样,即使经历过无数次,每一次得了还是会难受。不过,因为适时宣泄了伤害造成的不良情绪,恢复的时间会相应减短。这样,对自己也是一种保护。”
那天分开的时候,我对学生说,“以后要做一个坚强但不逞强的人。”
在《所有的坚强,都是柔软生出的茧》一书里有这样一段话,“世上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幸福的,一种是坚强的。幸福的是被捧在手心里,无需坚强。而坚强的是被化在泪水和委屈里,不得不坚强。”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总觉得坚强就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逞强,受了再大委屈也要自己一个人死扛的倔强。直到现在才渐渐意识到,一味地逞强只会让自己受伤,而义无反顾的倔强不仅让自己受不被理解的委屈,还会让身边在乎的人担心。
其实,坚强和幸福并不矛盾。之所以很多人误以为幸福的人无需坚强,坚强的人都是迫不得已,原因在于,“幸福”和“坚强”都被视为外因的果。可是,在我看来,外在的因素带来的“幸福”和“坚强”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真正的“幸福”和“坚强”更多源于我们自己内心的选择。当一个人的内心足够强大,他/她必定也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所以,所有坚强皆柔软生出的茧,那一方寸的柔软即需要我们用坚强守护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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