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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日光浴的男人

喜欢日光浴的男人

作者: 善下归海 | 来源:发表于2020-09-20 15:45 被阅读0次

    七月正午的骄阳炙烤着灰色的水泥地面,后门口那几盆早上刚刚浇过水的花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叶子打着卷,红色的小花变成粉色,花瓣蜷成一团。邻店半个小时前晾在后窗上的衣服,也像块硬纸板,直挺挺地早被太阳吸干了水分。

    墙根竖着一个木架,老闫对着木架坐在一个木凳子上,把身上的跨栏背心绾到腋下,俯下身撩起裤脚,抻了抻因坐下而变短的秋裤,重新塞进袜子里,做好这一切,他把两只黝黑的胳膊伏在木架上,头趴在上面开始睡午觉。

    因为每天晒太阳的缘故,老闫虽然干的不是那种建筑工地或室外的工作,依然晒得像非洲人那样黝黑,人长得又瘦,脸小眼也不大,一笑,就显得那口牙又白又大。

    在这家店里,老闫算是老员工,是老板娘从老家带过来的。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另一个老吴,比老闫年长七八岁。

    这是家卖挖掘机配件的店,左邻右舍也都是做的这个行当,同在一个大院里。这些店前面门市相连,后面仓库相通,活不忙时,这些伙计在自家仓库门前坐烦了,就背着手踱到邻家,和邻家伙计吹上一阵牛。

    老闫人比较稳重,干活仔细,责任心比较强,虽然性格上有点爱钻牛角尖,有时喜欢抬点小杠,还是很受老板和周围人的信赖和尊重。

    人人都喊着喜欢阳光,比起老闫的喜欢,别人的都是虚伪的喜欢。他们都是在冬日的寒冷中歌颂太阳,夏天烈日炎炎,就都躲到树荫下或空调房里凉快去了。可人家老闫是真喜欢,他不光在冬天里追随着阳光的移动而变换自己的位置,夏天也一样痴情地在阳光下沐浴,虽然晒得皮肤黝黑,大汗淋漓,也执着地追着太阳暴晒。

    同店里的伙计好心劝过他,说这样在太阳下暴晒有害健康,容易得皮肤病。他将信将疑地眨巴着那双小眼没说话,躲避了两天阳光,后来也许是晒习惯了,也许是夏天穿秋裤晒太阳是某个神医的医嘱,就又像打麦场上的麦子,暴晒起来。只不过麦子越晒越干,他每天都晒得水淋淋的,衣服湿透,几个月没有修剪的头发滴着水,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老闫两个月前回老家看病,回老家看病的原因不是信不过省城的医生,是在省城看病没有转院手续就不能享受合作医疗。老闫的病还不到住院的程度,只是胃不舒服,在老家提了两大袋子中药回来,吃了一个多月。

    吃饭时老吴经常指桑骂槐地讽刺老闫,两个人谁也看不起谁,互不搭理,却挡不住老吴骂。老吴神情轻蔑语气却很重地说整天省的要命的人,早早地就会没了,到死什么也带不到棺材里。还说有的人每天早上像神经病似的在店门口瞎舞扎,也不怕人家笑话。

    老闫像没带耳朵似的低头吃着饭,没有任何反应。别人赶紧岔开话题。在这方面老闫比较能隐忍,老吴再骂都当做听不见,从没有当面鼓对面锣的对骂过。 老闫确实节俭,不抽烟不喝酒,从没有见过他在外面买过东西,店里管饭,零食店里有就吃点,没有饿了就去厨房寻点吃的。

    会过日子的老闫据说已经为他上初中时儿子存了近百万,买房子的钱已经准备出来。一个靠卖力气的农民工能存这么多钱,不节俭是做不到的。

    店里八点上班,老闫和老吴每人一把店里的钥匙,轮流提前半个多小时去店里值班。不值班的时候老闫出去跑步或去爬山,值班的时候出不去,就在店门口跟着音乐练自创的运动。有时跳舞,有时做操,有时练健美。虽然他既不健更不美,拧身,曲臂,细瘦的胳膊上鼓不出几块肌肉。

    但他力气大,干这个活要的就是一把子力气。每天抬的抱的那些锤啊轴啊套的,都是些铁家伙,重的很。

    同众多进城打工的民工一样,老闫一年回不了几次家,老婆在家陪儿子读书,责任田承包了出去。孩子们经常给他打电话聊视频,尤其是女儿,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更理解父亲在外面的不容易,电话打的最勤。

    网络上有句很流行的话:抱起砖头就没法抱你,抱你就没法养家。说的就是这些进城民工的真实现状。这个市场所有商户里的打工者,都有着同样的经历。

    经常有人调侃老闫,说你这样晒,回家后别人是不是认为你从非洲回来,被同化了?

    老闫先是眯着小眼笑,叉开腿拉开两臂,比划了一个太极的架势,边收回胳膊腿边悠悠地说:管别人说啥哩!把钱挣回家就行。

    他就是这样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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