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昼
我只能这样回答,同时安慰自己,这就是我一路追到这里的理由。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的警车爬上了一个高坡。
这一夜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仿佛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部机器,一部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沿着车轮印行走的机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大脑就下意识的屏蔽了所有的想法,不再去想身边的人是否还活着,不再去想油表的警报灯什么时候亮起的,不再去想现在回头是否还有一线生机。意识已经模糊了,其他的思维都已经关闭了,只留下了一小部分本能的反应,大脑低耗能的运转,也许这能让我稍微得到休息,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冬眠的熊,我只知道沿着轮印向前开。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从没退缩过,这才使我取得了今天的职位和别人的尊重,还有我努力建立起来的家庭,以及又对我开始笑了的婆娘。所以今天我依旧不会退缩,我相信只有前进,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是我的生存之道。
第一缕阳光从后视镜照反射进眼睛的时候,那是我的眼睛这一整夜过来后,受到的第一次刺激。前半夜我曾用力的眨眼,努力挤出一些泪水让我的眼球能感到些许湿润,可到了后半夜,我的每一次眨眼都让我感觉到眼皮摩擦眼球时干涩的疼痛感,以至于我不敢轻易的眨眼。就好像得了伤风感冒的人不敢轻易的去擤鼻涕一样,那种不断摩擦带来的刺痛非常令人难过。当第一缕阳关反射进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灼烧感,不同于昨夜眼皮摩擦眼球的刺痛,这灼烧感直接刺进了眼球内部,顺着视觉神经传到了大脑里,在我的大脑里狠狠的扎了一下。
与此同时,我的思维突然之间打了一个激灵,接着所有的工作灯逐渐的亮了起来,因为在我爬到这个高坡顶端的时候,我看到了车轮印的尽头。这两条我顺着走了一天一夜的,仿佛永远不会交汇的,在苍茫的雪地上无限延伸的,折磨了我一天一夜的平行线;他终于在前面的坡底处截至了。这两条永远不会交汇的,无限延伸的平行线,被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阻断在了这片茫茫的雪地上。
我踩住了刹车,在距离那辆面包车不到一百五十米的半坡处停了下来。兴奋使我的心脏开始强力的泵血,血液中夹带着的氧气、糖分被迅速的输送到我整个身体的各个器官,四肢,我像是一部从休眠状态下被唤醒的计算机,甚至我仿佛能听见刚刚被唤醒时风扇启动的声音。终于,我从昨夜的行尸走肉,又变回了我自己,一个冷静、沉着的刑警队长。
我将车子熄了火,拉上手刹,将车子停在半坡处,静静的看着下面那辆面包车。车子的左前轮掉进了雪窝子里,雪窝子很深。现在整个坑里的积雪已经完全被人工清出来了,可以看见全貌。与其说是个雪窝子,不如说是一条沟,大概八十公分宽,六十公分深的沟。这种沟是常年的雨水冲刷出来的,如果把雪沿着沟全部清出来,我猜这条沟应该是顺着这个高坡一直延伸到下面的。雨水常年顺着坡面流淌,不断地冲刷泥土,形成的沟壑,在刚接触坡底的地方,冲刷的最为严重,那里的沟也最为深。面包车周围地上的雪被踩得很乱,看得出,他为了将车子搞出来做了很多努力,可是这种情况根本不是一个人可以应付的,要想把车搞出来,至少需要另一辆车,和另一个人。
我就这样在车里盯着前面这辆面包车,直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雪地上又反射出五彩的荧光。往日里每次见到这样晶莹的雪地,我都觉得又是美好的一天,一切都充满希望,感觉自己是真的生活在那个美好的童话世界里一样。在童话世界里,以往经历过的一切都可以重来,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懊悔,都可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只要你继续向前,一切已成定数的事情都会有峰回路转,故事的最后都会有个好的结局。如同我的现在,在经历了绝望的一夜以后,机会又重新来到了我面前,在我的油箱已经报警了的时候,他重新出现了,就在距离我脚下一百五十米的位置。
一百五十米,手枪的有效射程之外。
我知道他在车上,因为没有人傻到在这样的荒漠雪原里放弃车子,尽管它现在陷在那里。我能看见车子的前方没有脚印,依旧是那片平平整整的雪原,那样的平平整整下面,依旧是危机四伏,不知道哪里的雪下面就藏着一个深坑。我也能猜到他一定早就发现了我,此时他也正在后视镜里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此刻开始,我与他的博弈才真正开始进入了短兵相接的阶段。现在,我们正在观察对方的动向和猜测对方的计划,好让我们能在这场博弈中取胜。
我们就这样静止着监视着对方,直到接近中午。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等待我靠近,然后一枪把我干掉,然后开着我的车继续他的逃亡。有趣的是,他也知道他的想法我非常清楚,因为我一直在他的射程之外没有再靠近。我们都在等待,因为我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的想法,谁也没有打破僵局的办法。
中午的时候,那辆面包车发动了,尾部冒起了一阵黑烟,后来慢慢的变成了淡蓝色。他大概是太冷了,发动的车子可以让他温暖的等待。而我,只能硬挺在冰冷的驾驶位上,我已经没有资格用剩下的汽油取暖了。当然,这无疑已经暴露了我已经没有汽油了的事实。
过了半个小时,他熄火了,又过了半个小时,他又把车发动了……漫长的等待。
但是,我的等待毫无意义,而他的等待十分有效,我觉得他很聪明,他在等我冻死在车里。
僵局最终只能由劣势的一方打破。
他有温暖的车子,有枪,而我除了亮起的油箱报警灯,什么都没有,这场博弈,从我们遭遇开始,我就处在绝对的劣势中。在博弈中,劣势的一方是没有资格求稳的,只有优势的一方才可以稳中求胜。他现在的等待就是最稳健的方法,因为在这片荒漠中,没人能找到我们,而整个上午,我的车子都处在熄火的状态,他全部看在眼里,他知道我的困境,在这样严寒的荒漠里,即使坐在车子里,也挺不过十个小时。这辆国产警用越野车在熄火后仅保持了二十多分钟的温暖,我甚至能感觉到熄火后从车门缝里钻进来的冷气。车里的温度早就和外面一样了,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车里形成一团水汽。水汽凝结在前挡风玻璃上形成了一层雪白的霜,我已经看不清那辆冒着蓝色尾气的面包车了,我只好通过副驾驶的位置保持观察,因为副驾驶的玻璃上并没有水汽。这水气还挂在了我一夜之间长出的唇须上,随着我的呼吸偶尔会融化成一滴水珠,滴在我干裂的嘴唇上,那一瞬间会很舒服。
一天一夜的坐姿,再加上这几个小时的严寒,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双脚了,我曾尝试着勾一下脚趾,可是我感觉不到,我也不知道是我的脚趾已经动不了了,还是它已经动了,只是我早就没有了触觉。
我知道我不能继续等下去了,我发动了车子,从高坡上缓慢的溜了下去。
人无所欲既无敌,所有的弱点都是欲望引发的。
我的弱点早已在他眼中暴露无遗,而他在绝对的优势下面所掩盖的弱点,也在我发动车子的前一刻被我清晰地意识到了。他想要的,仅仅是活着,想活着就是他的弱点。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一个可以让我开始进入这场博弈的筹码。
在我刚刚发动车子的时候,那辆面包车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我想他可能将架在方向盘上的腿拿了下来。接着,我把车子停在了距离他十米的位置,他没有下来,我想他一定在等我先下车,这样他可以有一个最好的开枪机会,他会确保万无一失,因为我的那一次闪避他一定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我放下了车窗,但并没有把头伸出去,只是在车里扯着干巴巴的嗓子叫了一声。
“我有一个你不能开枪的理由……”
接下来就是片刻的安静,只能听见两部车发动机怠速的声音和我自己的呼吸声,我的喉咙里已经再没有一丝水分了,干巴巴的呼吸如同一个破风箱被反复的拉动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我没有熄火,时刻准备着掉头。如果我的推断错了,他是一个不经思考的莽夫,那么我会不顾一切的掉头,尽管车子已经跑不出多远了。但我想我对他的判断应该不会错,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一个重罪的逃犯。他越是聪明,就越不会直接开枪杀我。
时间大概过了十分钟,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了,那个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右手上拿着枪,歪着头看着我,接着抬起下巴喊道:“说吧。最好是下来说。”
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松懈了下来,之前的我没有一丝机会,现在我看到了希望,我成功的从零到了一,只要还有机会我就会向前。
我打开车门,迈下了十几个小时几乎都没有活动的左腿,左脚触地的一刹那我竟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这轻微的触地的冲击感是从膝盖开始才有的。随着双脚都踩在了雪地上,我向左跨了一小步,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我立刻深呼了一口气。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下车了,这一口清新的空气让我瞬间忘记了车上捂了一天的恶臭空气,以及如铁锈一般的血腥味。接着我使劲跺了跺脚,让血液向下流动一些,我感觉到小腿麻麻的,然后我举起胳膊伸了一个懒腰。在我举手的一刹那,我看见他持枪的右手,抖了一下,这证明他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我将双手扶在车门上沿,双臂伸直,身体与大腿程九十度,向下用力的下压,拉伸我的大腿和后腰。那一刻从后腰上传来的酸痛感,令我十分痛快,感觉这一天一夜以来浑身的不适就像毛巾里的脏水,被一下子拧干了。我直起身双手扶着腰,腰部朝不同的方向画圈,而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表演,并没有说话。我知道自己这一系列举动让自己看起来很好笑,像极了一个在服务区停车的大巴司机,但这可能让我看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也让我看起来自信满满,从而使他更相信我有一个他一定不能开枪的理由。
我没有关上车门,这样我也许能在第一时间利用车门躲开致命的第一枪,尽管我对自己的理由有十足的把握。
此刻他举起了枪,指着我的头。
“说吧。”
在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观察到了他嘴角的上扬,这是我们见面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表情,而且他将这个表情做的很明显。这个表情明确的向我传达了一个意思,如果我不能说服他,那么枪就会响,我只有一次机会,并且他对这个理由并不感兴趣,只是想看看我临死前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但他错了,相反在那一瞬间,我读出了在那个蔑视的表情下他心里隐藏的深意,也许他自己也不想承认。是的,他越是做出这样轻蔑的表情,越是代表了他不想让我看出来他有多想知道这个理由。也就是说,他非常想知道这个能让他不开枪的理由。此刻,我知道我的胜算又大了一分。
我弯下腰,抓了一把雪塞在嘴里,冰凉的感觉瞬间浸透了我的口腔,让我干巴巴的嘴唇和黏糊糊的舌头受到了滋润,也让我不安的思绪得到片刻冷静。
我咽下还没完全融化的雪,紧接着就说道:“想跑是吧?跑得出去么?”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从容。
在我的话音还未落的时候,他就抢着说道:“你能说的话不多了,如果你不能在有限的几句话里面说服我,后果你知道。所以,废话是不必要的!”
我被他打断了,从他的语气中我明白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断,下一次打断我的就会是枪声。我知道说这一句看上去毫无意义的废话是一次很大胆的试探,但这并不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试探,至少我能中分析出他的性格,从而预测他的行为方式。我需要抓住每一个细节,因为从与他的遭遇开始,他就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一个多余的举动,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那么的高效,那么直接,没有一点多余,所以我能了解他的机会并不多,我需要做出一些冒险的试探来制造更多的机会。
通过刚才的试探,我知道了他比我想象的要难搞,他性情冷酷,做事直接,而且极其果断,我只要出一点差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好吧,那我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偷了我的枪是想越境,但是车掉进雪窝子里了,你也知道这并不意外。你知道我一直在追你,所以你的计划是干脆就等着我来,然后一枪干掉我,开着我的车继续你的逃亡。我猜的对吗?”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那样做?”
他避开了我的问题,这说明我的猜测完全正确。
“你打死了我,然后开着这辆警车继续向西,你凭什么就觉得你不会再掉进雪窝子里?”
“比起有两个警察一直跟着我,我宁愿冒这个险。”他摆了一下头,示意了一下副驾驶的位置,他当然早就发现了躺在副驾驶的小尚。“也许是一个。”他又补充道。
他的回答我并不意外。的确,如果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选择,毕竟来自警察的威胁远大于这片荒漠。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这辆警车连带两个警察已经失踪了接近三十个小时,并且在这之前没有任何报告。现在整个地区一定都在寻找我们,你就这样开着这辆警车走出这片戈壁?你可能不知道,每辆警车上都是有定位的,现在我们是没有信号,但你一旦接近戈壁的边缘,警察马上就会定位你。”
“多谢你告诉我,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抓住。打死你后,我就会把定位拆下来。”他的回答依然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以我对他的判断,他极其聪明。
我向车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这车我开了有快三年了,我都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定位安在哪,也许是车底下,也许是发动机里,排气管里,谁知道呢?如果你想打死我之后花上一天的时间拆开这辆车,那我无话可说,不过只怕那时候搜寻的警察早就找到你了。当然也有可能拆了这辆车后你根本就不能再将它发动起来了。那些研发警用装备的人,可不是傻子。”
“……”
他迟疑了,我立刻接着说道:“所以你只能开着你的那辆面包车才可能安全过境。当然你说的没错,谁也不会愿意让两个警察一直跟着,所以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说下去。”
“我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困境和目的,我们都需要对方的帮助,所以这是交易,能让我们各自摆脱困境的交易。”
“你的废话又开始多了。”
我笑了一下,接着说:“好吧,我承认我没有汽油了,我没有办法回去了,而你没有了车也是死路一条。你给我汽油,我用我的车帮你把车拉出来,然后各自走各自的路。枪我不要了,当然你也不会给我。”
“我可以打死你,然后用你的车把它拉出来,再继续走。”他紧接着说道。
“我们都坦诚点好吗?你如果真的认为那可行,你早就开枪了。那条沟的深度早就让你的整个前轮悬空了,底盘卡在地面上了,就靠着我的一辆车的动力根本拉不出来,何况这里满地是雪,轮胎根本没有抓地力。你的车是后驱,后轮仍有驱动力,再加上我的车,两辆车同时使劲才可能把它拉出来,而这必须要两个人才能完成。”
他丝毫没有犹豫的说道:“你说的很对,警官,但我不是傻子,这事行不通。”似乎这个方案他早已经想过了一样,而事实上他的确也应该想过的。
紧接着他说:“首先,如果你加满了油就会返回的话,那么在你的油箱接近一半的时候你就已经返回了,你又何必追我这么久?第二,如果加油后你依然保持在我的射程之外继续跟着我,那么我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如果我一直向西开,我就会在接近戈壁的边缘时暴露位置,要么我们就一直在戈壁深处绕弯,直到大批警察找到我们。这交易无论怎样,我都是赔,所以我依然选择一个人赌一把。”说完,他伸直了握着枪的手臂。
我感到我的背后好像渗出了汗水,尽管在这严寒的雪原上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虽然我能猜到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一定能够想得到,但他的迅速反应依然令我感到惊讶,他的思维反应如此之快,一瞬间就想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而且,更令我感到不安的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他根本不是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因为他的回答太快了,他根本就是刚才在车上早就想到了,甚至可能经过了好几次的推演。他真的是个可怕的对手,思维极其缜密,这令我十分不安。
其实我并没有寄希望于他就这样认同了我的方案,毕竟这在一般人眼中也是不可行的,何况是一个心思非常缜密的人,大概也正因为他的心思如此缜密,才能逃到这里而没有被捕获。但此时他依然没有开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困境,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开着警车越境,毕竟这太冒险了。他还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让他既可以摆脱困境,又没有疑虑的方案,他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以至于让他对我满怀期望。否则他就只能开着这辆警用越野车去走一条很难成功的路,甚至可以说成功的几率十分渺茫。如此一来,我只能将最后的牌打出来了,尽管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也是必打的一张牌。
“一条轮胎。”我抢着说道。
“什么?”
“一条轮胎。你用手枪打爆我的一条轮胎,这样既不影响我帮你把车拉出来,又可以保证我跑不远,也跑不快。”
“之后呢?”他似乎十分感兴趣。
“在这之前你将我的备胎放到你的车上,在你开出足够远之后将备胎丢下,我追上之后再换上备胎,那时候你早就跑远了,我爆了一个胎本来就开不快的,再加上换胎又至少要半个小时,足够你开出很远。到时候即使我不选择掉头回去,而是继续跟着你,当我开到戈壁的边缘可以联络的时候,你也早就出境了。”
“……”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
“或者你还可以一起带走我的千斤顶,并在千斤顶上浇些水,这样我还要花一些时间将冰融化。”我补充道,毕竟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在说完这些话以后我开始静静的等待,像是打掉了最后一手王牌,然后手上就剩下了最小的一张单牌,静静的等待对方喊出pass,接下来的不是输就是赢,再没有回旋的余地,而现实中所不同的是,我等待的是一线机会或是一颗子弹。
“听起来比我一个人开着警车冒险要好一些。”他在片刻之后说道。
在他说完的瞬间,我一直耸着的肩膀沉了下来,我晃了晃脖子缓解一下紧张的颈部肌肉。就在刚才,我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尽管我有很大的把握,但在黑黑的枪口对着一份人的脑袋时,不管是谁都会紧张。
“我刚才还有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冒着风险一路追到这里,而现在又只想着回去?在你的油箱只有一半的时候你就该回头了,不是吗?”他突然问道。
我的心头猛地一紧,如同一股电流穿过。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我为什么一直追到这里。为了夺回丢掉的枪?不,没有哪个警察会为了一把枪而不立刻抢救自己的队友,绝不是为了枪。当然也不是为了追捕这个我不明身份的“逃犯”——我猜测他是个逃犯——因为我虽然执行过很多任务,但我不是那种为了任务甘愿以身犯险的人,一个老警察见过太多生死,我不是那样的愣头青。可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愿再去想了,因为答案正渐渐地浮现,而随着答案越清晰,我的心头越是酸胀难忍。我不能接受这个答案,那不是真实的我自己。
“你打死了我的队友,愤怒使我昏了头,我只想抓住你。但当我没有油的时候,死亡的逼近令我清醒了,没有几个人能直面死亡。”我只能这样回答,同时安慰自己,这就是我一路追到这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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