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
昨儿锻炼纯属没管住嘴,吃多了。许是憋在家里实在透不过气来,想着没啥不开心是一顿牛油火锅解决不了的:的确解决了,撑得把不开心都挤没地儿灰溜溜地跑了。
担心今儿体脂秤的数字会让我触目惊心,于是,下午四点刚过,我便下楼去消化我吃下去的脂肪。平时还真没在小区转过,好家伙,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小东西,还有你足迹未至之处吗!我问候了每一棵树,我问候了树上每一只小鸟,我问候了每一幢楼,我问候了小区里的每一块地砖,不止这些,我还问候了小区几个小广场的健身器呢!蛮不错的,有钱有闲的时候去大城市感受一下都市气息;现在这样静默的时刻,就在小区里一日游未尝不可!还能免费嗅家家户户的饭菜香呢——话说静默至少有一点特别好,家人团聚,分外温馨!
一万步分早晚两次快走属实小轻松,真搁一起多多少少有些费力。好在走一步再走一步,转一圈再转一圈,心是定的。像日更,写一句再写一句,一行一行的加起来,你终会感到易如反掌。像写作,写一篇再写一篇,一章一章的加起来,你会感到就是探囊取物的事儿。
起初我数着数——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幼稚!后来出汗了放慢脚步才不数了,慢下来,我就有闲暇欣赏眼前和天边的景色。
近处一幢小楼,夕阳的光打过来,为玻璃窗罩上一层黄晕,那窗里还有树的倒影,不知何时,华灯初上,路灯也推窗而入。我怀疑这幢小楼每一扇窗后面都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远处青山婀娜,那抹黛青,如此恬静!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农历十一月初四。今儿小城6度到零下6度,阴,空气良。
这几日皇阿玛的膳食格外简单,小米粥。清淡,养胃。这种眼见亲人忍受疾病折磨却无能为力的心情,一言难尽。皇阿玛日渐消瘦,几乎都在昏睡,却睡不实。不一会儿就被挂在嗓子的痰折磨醒了。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舌头剩下了一小团,看着揪心的疼。
我只想说,我要早点立下遗嘱:大病不抢救,我不想没有尊严没有质量的活受罪。与其这样活着,不如痛痛快快地离开。
皇阿玛也是这样想的,六点,与世长辞。
特殊时期,层层报备,一切从简。其实,生命本身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活着还是死去,都是我们凡人无法看透的。四点多起来换尿袋时好好的,我还码了字呢我!不到两个小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皇阿玛走的时候很安详,面色如常,灯下有一点点泛着白光。我想,皇阿玛应该到了极乐世界。抬头纹舒展开了,像是再没了烦恼。卡在喉咙里的痰也流了出来,再不会一声一声的咳嗽。我挨挨皇阿玛的脸,吻了吻他的额头,感受一下老人家的温度。轻轻地在心里唤了一声“爸”。我告诉自己不哭,只是眼泪并不听我使唤。先生帮我给皇阿玛做了洁面,他在说着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见。一会儿相信皇阿玛去了,一会儿又怀疑皇阿玛还没去。该和我说点什么的啊——也许酒虫醒的那天,皇阿玛的大限已至。
小五个月的时间,我还满怀信心想着捱过冬天,皇阿玛能半自理呢——我想多了。
在殡仪馆,我居然没有哭。或者我的眼泪早已在一个人独处时流尽了。我机械的和兄长、先生,我们几个一起,给皇阿玛穿好衣服。入殓。火化。
从此,我在这世上的责任和义务没有了。
像此刻,除了习惯地坐在这里日更,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一如往常,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护理床空了。
我的大脑也空了。
儿时皇阿玛从城里上班回来,总给我们姐妹带回新衣服,衣服不大不小,从来都是合身的很,好像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一般。售货员又没见过我们,所以,一定是皇阿玛把我们的尺寸分毫不差的记在了心里。他幸福的向售货员介绍他的两个掌上明珠,也许甚至会和人家低调的炫耀:我的两个闺女可懂事了,长得好看,还可爱的很。然后在售货员羡慕的目光中满意的离开。买零食的时候,没计较过价钱高低,在老家的小伙伴一年还吃不上两次细粮,对好吃的还没概念的时候,我们已经吃上了黑枣、柿饼、瓜子、花生、蚕豆、糖……只有城里孩子才会吃的零食。花出去的每一分钱,倒像是大风刮来的,不是老人家辛苦工作的血汗钱,从来没有舍不得。
长大后每次回家,又像献宝似的:每样菜都拿点儿,城里卖的没我种的菜安全,咱家的菜绿色无公害。屋里屋外的围着你转,又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儿可聊。我总会左邻右舍的都问问,皇阿玛就会如数家珍的说起村里的日子。
以后要怎么回去?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奔谁回去?父母离开,家就空了。站在院子里,闭上眼睛,到处是二老的音容笑貌。睁开眼睛,满脸都是泪水。
乡亲是一定会来家里坐坐的,还会说起二老的好处。
“你妈不光利索,从来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特别刚强,一个妇女拉扯你们好几个孩子,还养活你爷你奶,庄稼地里的活也没耽误,比好老爷们都能干;你爸勤快,从来都不闲着,那么高退休金还种着地。两口子多好的人呐!”
“我老叔老婶可没少帮我们……”
“我老爷老奶走得有点早……”
老少爷们这是何意啊?是要缅怀?还是慰藉?也许都有吧。世间万物有情,何况人呢?
来人间一趟,或者并没有如愿以偿,或者也受尽世态炎凉,或者也徒留惆怅。但至少,有人赞,有人想,有人因你们而不再彷徨。更有人,把你们深深烙印在心上。
再也见不到了。再见除非梦中。我以为我会晕过去,既然没有,那就不哭,不然一旦开始,会绝堤。我不哭,离开于皇阿玛而言是一种解脱。于儿女,是思念的开始,哭的时候在后头。
大街上极静,静得人发慌,好像心被带走了一般。我失魂落魄,像一具被定格的雕塑。和整座城市一起,沉默着送您离开。
我盼着下一场大雪,像儿时那样天地一白的大雪,结树挂的封山的大雪。雪停了,您会在雪地上撒一点秕谷,用筛子将秕谷盖上,一根拴好线的小木棍将筛子支起来,您认真地检查好战场,才远远地趴在雪地上拉着线,像是站岗放哨的士兵一动不动。我们就紧张地躲在屋子里张望,生怕一不小心弄出动静来把麻雀吓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耐不住饥饿的麻雀终于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它们试着飞过来,落在筛子口,许是觉得没有敌情,遂放心地走进筛子里。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几只麻雀都进去了,您果断地一拉线,麻雀就这样钻入了您的圈套。我们欢呼着跑出来,您快冻成白眉大侠了!从筛子里将麻雀取出来也是个技术活呢,您示意我们在您身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筛子掀起一条缝,用通红的手探进去,一只一只的将麻雀收入袋子交给兄长拿着。然后您捧起一把雪搓搓双手,又搓搓脸。回屋后,您将一只只麻雀收拾干净,放在火盆的篦子上烤得滋滋响喷喷香,您看着几个儿女吃得满手油,我们看着红红的火苗映照着您红红的脸庞!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这一天,要感恩的人太多,都在心里吧。都在心里。
也感谢东坡告诉我: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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