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你身后，看着你那满头的珠翠，而你也如这珠翠一般华丽夺目，但也最是冰冷无情。
一
今日是中秋，按照每年的习俗，南安公主都会在公主府内举办宴席，邀请的都是都城中有权势的官员，而像我们这样低贱的人自是好好的在房内待着，不能在外人面前出现，更何况像我这般并不受公主青睐的，一早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潜心于作画之中。
我每日也闲的很，把他们拈酸吃醋和悉心打扮的时间都用在了作画上，无论是欣赏名家的作品还是去临摹都会让我沉醉其中，暂时忘记现实，因为只要一闲下来，我的脑海之中就全是她的身影。
我本是罪臣之子，本该去塞外受刑，却在半路被人绑了去，我不知道是何人敢如此的胆大妄为，当我醒来后就看见了她。
她见我醒来，便开了口。
“楚江沅已经死了，而现在你是慕之，是我南安的人，以后你就好好的待在我的身边，不必理会外面的事情。”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看我的眼神却十分的温和，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的头脑还并没有接受，先是父亲下狱接着就是抄家，被流放，被绑走，到现在又不知怎的到了南安公主的面前。
我的思绪混乱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看着公主的眼睛。
她见我迷糊的模样笑了出来：“长这这样一样俊俏的脸，却像一个傻子一般。慕之，你也歇着吧，改天我再来看你。”
说着她便离开了，走后的屋内还有着她身上着淡淡的檀香，很好闻。
过了几日，我的思绪也慢慢恢复，用力回想着之前听过关于南安公主的记忆，南安公主应该是刚被封赏的，是曾经的顺泽公主！
顺泽公主是大幽国国主最宠爱的女儿，便养成了娇蛮的性子，及笈之后，国主便赐给了她一座公主宅，任由着她胡闹，更有传言道她养了一宅的美貌面首，天天在府中纵情欢乐，有爱管闲事的臣子上奏弹劾顺泽公主，而国主也只是罚了公主两个月的俸禄敷衍了事。
过了几年，国主又封了她为南安公主，身份愈加的尊贵。
我还是想不通，公主把我截下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
“哟，刚来的小哥长的确实不错嘛！”
我闻见一阵异香，抬头一看是两张俊逸的面庞，两个男子却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眉目波光流动，让人心生怜爱之心。
我暗自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公主养的美貌面首？正当我胡思乱想之时，穿水绿衣衫的男子先开了口。
“既然是公主领回来的，我们以后可要相互关照啊，我是若之，他是观之，公主赐了你何名？”
他的突然靠近，身上的香味使我难受，我皱着眉头，心生厌恶。
“我名慕之，还有，离我远点。”我冷冷说道。
“哟，想不到脾气还挺大的呀！公主是想换口味了吗？不过，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旁边的观之给连忙他使了个眼色，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们的礼数也尽到了，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们也不必再呆下去了，告辞了。”若之离开后还不忘送我一个白眼，这种神情不禁让我想起了父亲那些爱拈酸的小妾。
原来，我是从一个绝境到了另一个深渊。
二
公主之后也来过几次，不过我总是称病或者想着各种法子避开她，但是她总是每天到我房中说说话或者给我讲那些个看似一本正经的大臣私底下却是爱猫如命的家伙等等有趣的事。
我总是刻意回避着她，每日这样苟且的活着，要不就是作为罪人的儿子，或者作为这位荒淫公主的男宠活在这个世上，都令我深深厌恶这世上的一切，那天晚上我拿着一条绳子偷偷来到了院后。
那天月色正浓，死在这样美好的月夜，也是不枉来人间一遭。我把绳子扔到树干上，牢牢的打了个结，我正想这样结束生命的时候，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慕之，你吵到我喝酒了。”
她身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脸上未涂脂粉，更显动人，昔日盘作凌云髻的一头乌云也轻柔地散落在她的肩上，淌在月色之下。这是我从未见我过的她，素雅又清淡。
我一时很尴尬，手中握着那绳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过来，陪我喝酒，就当作是你打扰我的惩罚吧。”
我只得过去，走到她身边又闻到那檀香味，让我舒心。
“你会喝酒吗？来。”她把酒杯举到我面前，我本是不会的，但此时心中如同一团乱麻，觉得酒能让我理智。
我把酒壶拿起来，猛地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但能令我好受一点。
她看到我这种表情又笑了起来，她对我的笑总是这样，一副看跳梁小丑的模样。
我在酒精的作用下，走到她的面前。
“为什么救下我？把我关在这里，不如让我在寒冷的塞外，受苦也好，死去也罢，总比在这里当别人的宠物强百倍！”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的美色令我心动，你信吗？”她又在开玩笑。
“真的要说一个理由的话……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抬起头看着我，又道：“我很想他，我想看着他，我想让他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她轻轻拉着我的衣袖，道：“可是，你不是他，永远都不是。”
“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了你，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世上的事不要一直回首过去，而要向前看，因为未来还有更多的美好等待着你，人言虽可畏，但如果我像你一样较真，那么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垂下了头，但在月光的反射下，我看见她眼中闪着晶莹，她松开我的袖子，慢慢地转身离去，看着她那瘦弱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的骄傲，她的锋芒已经在我的面前消失殆尽，她能这样对我，也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吧……这样的对待，我竟然有点失落。
她说不会再来了，是我重获自由了吗？但是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我好像，已经离不开她了……
三
她确实也不再来了，即使我去她平日最爱的后院中守着，也不再见她的身影。过了几年还要放我走，但是我心中已有了情，又怎能放下呢？
不知是从初见时的相遇带给我的希冀，还是在我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候带给我的一丝光明，又或是极美月色之下卸下所有的伪装，令我心疼。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知何时，她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令我无法自拔。
我有时开始羡慕她口中思念的那个人，和我长着相似脸庞的人，他何其的幸运，能让她日日思念，牢牢牵挂。
而这些年见我不受宠，若之也时常来向我炫耀嘲讽，他虽爱使小性，但却管不住嘴巴，和我说了很多，包括提到了那个人。
他曾是镇守边关的将军，和公主青梅竹马，就在要赐婚之时，边关起了祸乱，所以他前往战场抗敌，这一去就没再回来。而公主听到他身死沙场的消息后，一时间性情大变，对她的那些荒淫无道的传言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同为情伤之人，我想再见她一面。
而今夜她传我来陪她赴宴。
我走进她的房间，而那张思念了许多年的面庞我未见到，她背对着我只能看到那满头华丽的珠翠，这些年我也曾多次送给她画卷表明心意，可都被她退了回来，她对我，没有丝毫感觉。
她转过身来，并没有看我，从我身边经过，身上还是那熟悉的檀香气，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
我并不明白她为何携我入宴，但我能再见到她，就很知足了。
席间觥筹交错，她对那些宾客称我便是她新收的门客，画技一流，还派人拿出了我的画作供他们观赏，是我的《美人图》，有人提出要把可把此画献于国主观赏，她显然很乐意的样子，但我发现她虽笑意盈盈，可眼神却空洞无比，眼底是一片寒凉。
我不知道席间都说了什么，看着她，总觉得的有事要发生。
夜已深宾客都已散去，她还留在那里，望着那一轮圆月，一言不发。思虑再三，我还是开了口。
“公主，夜凉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我来扶您回去。”
“你知道吗？”她并没有理我，自顾自的说道“我的名字叫沈如月，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含义还是好的吧？可是这世间那有什么永恒的呢？过去的人，现在的事，都会淡忘，都会过去，做一个无心无情之人，最是潇洒快活。”
“其他的，小人并不懂的，我只觉得您的名字很美，月亮无论圆缺与否都别有风情，而它会是永恒的，因为它身边的繁星会一直记得。”
她听了我的话，转过头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或许又是在笑我的幼稚吧，她喝下那杯残酒，走到我身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似一阵暖风吹过。
“就算只有一人记得，那明月也会是很开心的吧……”
四
后来的事，至今想来都觉得是场梦。
那天之后，公主将我的画作托给三王爷献给国主，令人想不到的是画中竟藏有暗器，将国主刺伤，好在太医赶来及时，才捡回一条命。
而我作为此画的画师被当作嫌犯被抓起来，关在监牢不到三天就听狱吏说，公主和禁足期间的三王爷一起，谋反了。
我猛地站起来，怎么也不相信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细细想来我虽身处监牢，身负嫌疑，但那些狱吏大哥们却对我很好，刑罚很轻，令我迷惑不已。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狱吏大哥说南安公主早已经给他们下了命令，在真相未查明之前不许对我用严刑，甚至还要好好对待。
而且现在，他们已经成功了，老国主身负重伤自然无力与他们对抗，乖乖地把玉玺交了出来。
我想起之前的种种，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事吧，我这个最无能之人还被做成了个棋子，真是可笑啊。
毫无意外，之后新国主继位，天下大赦，我就被放了出来，来接我的，竟然是若之。
上了马车他和我说，原来传闻中公主的美貌面首们，几乎都是那些被小人所害的忠臣之子，我和他也不例外，公主用她的娇蛮任性做伪装，暗自救下这些忠臣之后，而她也深知她的父亲早已忠奸不分，听信小人的谗言，再这样下去，恐怕国将不国，所以她以性命为代价，参与了这次谋反。
如今三王爷登基，将朝中小人铲除，包括那些害死我父亲的凶手，公主将我们遣散而去，其他人的大仇得报，留下的只有我和若之。
“留下来做甚，你们每个人都是各凭自己的本事去报的仇，了却心愿，我只是为你们牵了个线而已，不必留下来再说什么要报答的话了。”
她坐在那棵树下慢悠悠地喝着茶。
“留下来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心之所向而已。”我一脸认真地说道。
“哈！这张嘴何时如此能说会道、花言巧语的？我可是要告诉你，再跟着我是没有好结果的。新的国主，又怎会容的下我呢？”她呆呆地望着落花，眼中还是未有一丝的波澜。
果然，国主容不下她。
他以公主曾居心不良挑拨他与曾经老国主为由，将她抓了起来，用不了多久，可能她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吧。
而我又怎能坐的住呢？那幅画是因我而起，我便打定了主意。
我让若之用计尽力将公主救出，以后要好好照顾她。但他哭了起来，他有一身的武功却是如此性格，我拍了拍他的肩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公主还等着你去保护呢！你是个男人要学会着承担更多。”
他用力点着头，满眼都是忧伤。
国主也极爱欣赏画作，经常重金求画，而我正好也利用这一点带着我的画作，入了宫。
见到他，便将我的画递了上去，他慢慢的打开，脸色却越来越差，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暗器。
但国主武艺高强轻松避开，一转眼我已被五花大绑起来。
“你为什么要害我？！”国主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如今的局都是我，都是我设的，你能顺利登上皇位，我也可以让你坐不踏实，你也在想为什么好好的画会多出来暗器吧。”我故意放慢了语调。
“混账东西！快说！”
“你应该感谢我，是我助你换来如今的荣耀，而你何必知道那么多呢？哈哈哈！像你这种多疑之人竟连你那无知的妹妹都不放过，你也不好好想想，你那妹妹怎能想出如此计谋呢？你的妹妹真是愚蠢至极了！”我冷哼一声，轻蔑地看着他。
“你，卑劣之人，将我与月儿如此戏弄，我妹妹差点就被你给害死！”
“而你的多疑正是我要利用的，不然我又有何目的呢？我是想着给我父亲复仇的可是我喜欢上了她，无法自拔，所以我想她心里只有我，但她不肯，既如此，不如毁掉，哈哈哈！怎么样？我对她，很痴情吧？！”
“你，你这个疯子！来人！给我押入大牢！好好看守！”
我的嘴微微颤抖，我向众人面前表达了对她的爱意，可是是扭曲的，是配不上她的。
这么多年我为了复仇，自是了解这位国主品性，虽爱多疑却不能听他人诋毁身边之人，南安公主是他亲妹妹自然也会是他心中一个重要的存在，我故意说她如此不堪，相反会激起他的保护欲来，将怒气转移到我身上来。
被押进了大牢，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了关押我的人，猛地向墙上一撞，果然，牢吏们都向我跑来，这样，若之就有时间去救她了。
我倒下的一瞬间好像见到了她，她着急地向我奔来，身着一身素衣，不涂脂粉却还是那么美丽，如那皎月一般令人心生欢喜，脑海里都是那句诗“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月，我和你说过月亮终会永恒，那你说，明月会记得那不起眼的星星吗？
……
慕之死前对国主说的那亦真亦假的话，也都已经不重要了，复仇与利用都终成过往，在这个局中没有赢家。
但他此生都无法知道，南安公主在喝下毒酒前，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在破败的墙皮上刻下一行小字。
“我心慕之。”
我心，慕之。
（完）
作者：饼饼子
排版 易水
编辑 南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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