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速成就是诈骗。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观点,非常明确,即使有人反对,我也坚决不改。
由于在教学上有了一点虚名,所以经常接到家长的求助,希望我能给孩子单独辅导一下作文,“快速”提高一下孩子的作文水平,甚至还有提出让我给孩子用两三节课辅导一下文言文,让孩子的文言文也“快速”提高的。对此,我一直表示很无语,所以也一直能推就推。因为我知道,这两样东西,甚至包括整个语文,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那些所谓的“速成”,在我看来,纯属诈骗。
台湾当代禅师王绍璠说过:有三种培训:一种是“卖剑”的培训,一种是“卖剑术”的培训,一种是“卖剑道”的培训。“卖剑”的培训师,他们吆喝的是:快来买我的剑吧,我这儿有天下第一剑,关公用的刀,拿回家就可以用。这个“拿来就能用”,实在吸引人啊,许多人喜欢参加这样的培训;“卖剑术”的培训师,他们吆喝的是:快来跟我学吧,我这里有成功的模式——葵花宝典、九阳真经、降龙十八掌……这个“可操作性极强”也很吸引人,许多人趋之若鹜;至于“卖剑道”的人根本就不必吆喝。他们深知:关公的刀不是什么人都能耍,他们也深知,买了天下第一剑的人也不一定能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他们也不承诺“可操作性”,因为固定招式无法应对变化无常的对手和环境。
我认同王先生的观点。 我以为,最好的培训方法已经不能叫做培训,而是教育和教化。那些好的拳师教徒弟,其实往往都是先让徒弟蹲马步,练内功。蹲三年马步,练好内功之后,开始时给你一根树枝,以树枝代替真剑练习;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才可能练习真剑。如此教化,需要的是时间,需要的是耐力,需要的是精神,需要的是领悟——一般人都是中途放弃。而少数成功者,他们学到的是剑道,于是,他们可以随时生发出“剑术”,他们也可以玩这个世界的任何“剑”。
回想自己的求学历程,尤其是学语文的历程,现在想来,是有很多可写的地方的。我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尚算“书香门第”的家庭,爷爷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床头上是一直有书的,现在我能记清的大抵是《水浒传》《七侠五义》《三国演义》《岳飞传》这四本。年幼的我是跟爷爷同床睡的,所以每晚都是我听故事的时候,连续几年里,爷爷把几本书差不多从头给我讲了个遍,可以说早早给我种下了文学的种子。听完爷爷讲的,到了学校,我会把这些再重新讲给同学听,班里经常会有我的“说书”专场,老师也搬了凳子坐在下面津津有味的听。到后来,有别人要讲故事,也会被同学轰下去,除了我的,别人讲的没人听,这曾经一度让我很膨胀,于是便不再满足爷爷讲的,开始自己去看书,以核实里面的一些细节。
爷爷的书都是繁体版的,这对于还在小学的我困难是不小的,好在我一直坚持一边猜一边看的策略,硬是把这些书都看下来了。多年后念中文系的时候学《古代汉语》,宿舍的舍友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把繁体版的课文念的毫无障碍,我笑了笑:其实我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能看懂了的。
后来爷爷的书读完了,我开始读爸爸的函授教材和姐姐的教材,读完这些后,我又开始自己攒钱去买书,也就有了好多因为买书而发生的故事,因为买书被偷过自行车,也因为经常买书为新华书店的老板所熟识……
重要的是,这些经历,在我上高中之前,已经全部完成。
所以我今天庆幸的是,在我上高中之前,在沉重的学业还没有完全占有我的时间之前,我已经完成了一个阶段的阅读。
这个阶段的阅读,是最宝贵的,无可取代。
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个阶段的阅读,带来的损失,恐怕一生都很难弥补。
当了老师以后,我的教育理想,是希望孩子们通过跟我学习之后,不仅仅是学会了怎样去写文章从而去获得高考考场上的那个分数,更重要的通过跟我学习,真正养成读书写作和思考的习惯,进一步说,一个好的语文老师,不仅仅是教学生学语文,更重要的是教学生做人——当然,老师起的只是引领作用,更重要的是需要学生自己去完成。
我一直认为,那些心灵苍白、思想空洞、没有成熟价值观的人,纵使有一肚子精彩词句,他也没能力摆弄出有灵魂的作品来。一个从阅读中经历了古今中外各种社会生活、经历了漫长历史发展、倾听了众多智慧语言、分享了无数思考成果的人,不仅会在思想上更成熟,在价值观上也会更完善——这是做人的根本,也是为文的条件。
写作和做人一样,是个长期修炼的过程。采用一些蝇营狗苟的技巧,利用几天的功夫,绝不可能教会孩子们写作文。
现在报纸杂志上不时看到能让孩子作文速成的广告宣传,什么“四维网格学习法”“爆炸作文法”“一周全拿下法”等。我见识过几个所谓的让孩子当场学会写作文的“能人”,他们采用一些现场调动技巧,引导学生搭起一些思路框架,以常规教学中惯用的强制性的手段推动学生填词造句,看起来效果真是不错,学生真的现场写出了一篇作文。可接下来呢,没有老师在旁边给搭架子,没有老师的强行引导,学生自己就不知所措了,既没词又没句,培训班结束后学生的水平还在原地踏步。
写作从来不仅仅是文字的事情,它更是思想认识上的事情。文字所到之处就是一个人的思考所到之处。阅读的意义不仅在于让孩子具有良好的语言文字能力,还在于它能丰富孩子的心灵世界,提高他们的认识水平。
许多教师和家长都在批评孩子的作文“不深刻”,可文章中的“深刻”是一个人思想认识水平的刻度,如果孩子从未或很少从书籍中分享前人的社会生活经验、他人的思想成果,以他小小的年纪,有什么办法能“深刻”呢?
当下我们的教育早已经畸形,孩子们除了能看见“四角的天空”,还能看见什么?一个人要想思想深刻,除了历练就只有从前人的经验——书籍中来。当学生一天到晚被关在校园里,当他们阅读的权利都被剥夺——据说现在一些学校的老师和领导还在没收学生的“课外书”,我很难想象,怎样才会让孩子的思想变得“深刻”!写到这里,说实话,我有些愤怒!因为那些可怜的孩子,因为那些无知的老师!
这些年来,我教语文的方法,在一些人看来,是颇为不屑的,因为我从来不刻意去强调学生必须达到多少多少分数,我更愿意的是培养学生的人文素养,更愿意让学生因为我喜欢上语文这个学科,喜欢上阅读,喜欢上写作。
一名语文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是很大的。正如我在课堂上,会给学生讲到很多课本上没有的东西,譬如书法、譬如武侠、譬如玄学、譬如周易、譬如古代哲学,甚至堪舆、相术……学生会因此会引起兴趣,因此会喜欢上阅读,通过阅读去探求自己未知的世界,我觉得这就是一名教师应该起的作用。换句话说,一名好老师,不仅要授人以渔,更要授人以“欲”,调动起学生求知的欲望。
凡是古今中外那些流芳几代的经典作品,不论它的内容是什么,其中一定包含着真善美的东西。这些真善美影响着一个人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当然也影响着一个人的写作。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说什么样的话,你有怎样的思想意识,就会写出怎样的文字。
我给学生上写作课,会领着学生去分析各种材料,通过这种分析去锻炼学生的思维,教他们认识问题的角度、分析问题的方式,引导学生去大量的阅读,而不是简单地教学生几个所谓的什么“写作技巧”。写作技巧再丰富,没有肚子里的“墨水”做支撑,也只能是无根之木,正如把稻种撒进了沙漠,没什么意义。
通过阅读提高写作能力,表面上看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实际上它是最经济、最有效、最省心的办法,是真正的“捷径”。一个不阅读的人是蒙昧的,一个不阅读的家庭是无趣的,一个不阅读的民族是浅薄的。政府提倡素质教育,可现在一提及素质教育,人们总是想到琴棋书画类的“小技”,最恶俗的如用打高尔夫球培养“绅士风度”,用跳校园集体舞培养“艺术气质”。
为什么没有人想到推广普及阅读呢?可能是阅读不容易造势,不容易很快形成让人看得见的“成果”吧!教育部以语文课程标准的形式规定了中学生必读的三十本中外名著,哪所学校把这当回事呢?有多少家长知道这回事呢?
前些日子我写过的一篇文章的评论区里,一位老师写道:“我们不妨调查一下自己的学生,看看有多少家庭曾经给孩子买过超过500元以上的课外书。”这让我十分感慨,如果我们真要去调查一下,这个比例恐怕真的会触目惊心。
孩子对于我们来说是唯一,他的成长不能等待,所以当下这个缺陷必须由家庭尽快弥补。家长们与其高兴了领孩子吃肯德基,不如领着他去逛书店;与其用手机、随身听装备孩子,不如在他书桌上常放几本好书。特别是那些发愁孩子不会写作文,想花高价给孩子报速成班的家长,用那些钱来给孩子买书吧!请花些心思,引导孩子发现阅读的乐趣,让他视阅读为一件和看电视、玩游戏一样有意思的事吧!
写到最后,我也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人来找我给孩子指点一下作文“速成”的方法了,我真的指导不了,绝不是我架子大,真的,算我求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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