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微信公众号“一期一祈兮”
——北纬28°39′22.99,东经121°25′14.73
——……在北回归线以北地区……昼短夜长时,日出于东南……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涂满铅字的草稿纸,从四面八方步步紧迫而来的逼仄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钻入大脑皮层深处。江知晓不禁打了个哆嗦,一边跺脚一边咒骂着天气。
“不做了。”江知晓把习题集扔到一边。“手指都冻僵了。”
江知晓回过头找牧歌,却怎么也看不到他——各种教辅书堆的高高的,阻挡了视线。江知晓看到最下面的几本小说,用力地抽了出来。“小山”轰然倒塌,牧歌绝对零度的目光锁定了他。
江知晓讪讪地笑了笑;“在写什么呢?”
“没什么。”牧歌有些冷淡甚而是近于落寞,“把书都捡起来吧。”
江知晓寥寥地瞥了一眼,工整的钢笔字干净而漂亮,印在方格里像是有一种特殊而神秘的魔力。
牧歌在这个理科班里绝对算得上是个异类。看起来他的桌上堆满了数学、物理的参辅资料,甚至比别人高得多,其实是因为他的课桌里塞满了各种杂书。在这个恨不得把各种公式刻在墙壁上的教室里,牧歌写满整齐的钢笔字的草稿纸对比其他人纸上凌乱的演算总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很多人不懂牧歌为什么选了理科,江知晓也不懂,但他只是迟缓地收拾着满地凌乱的书,不时地揉搓着手,然后,他听到沙沙的写字声停了下来。
“这么怕冷,为什么还一心要考到河北去?”
江知晓楞了一下,又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江知晓想。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时会有一种拼了命地想要离开这儿的强烈愿望,有事有对这儿抱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眷恋。就像一只拴着线的风筝。
他们没继续说下去——数学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踩着铃声款款而来,高跟鞋的邦邦升像是踏在冰层上一样让人心颤。但是江南的冬天是不会结冰的。
牧歌盯着数学题有些恍惚,他想,人不能贪心。
像是掉进榨汁机的石头,即使茫然,即使不知所措,也会被高速旋转的紧张生活所淹没。
江知晓望着偏南的太阳发怔,微微的有些出神,总算是出太阳了啊。
不过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在迎接数学考试的鬼哭狼嚎里重变得愁云惨雾。
很多时候,都是生活在推着人走。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江知晓坐在桌子上晃着腿,一边看着牧歌那拿的一本杂志一边骂骂咧咧。
“我们去云南。”
江知晓一时没反应过来,牧歌又重复了一边:“我们去云南。”
“我们去云南。到云南需要30个小时的火车,逃掉今晚的数学考试,明天周六都是自修课,再随便找个借口在星期一请假。”牧歌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像是死灰复燃的感觉,又像是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
江知晓被火车站拥挤的人群拉扯得变形,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当时的感觉像是一股热情火烧了起来,一直烧到神经。但不得不说,他很痛快。
也许这把热情的活烧得太旺,不知道又刺激了江知晓的哪根神经,到了云南他非得往山沟里跑。牧歌表示不理解,哪里的山沟不一样,在云南非要看山。但牧歌不用理解,他需要的只是这场旅程。
结果是他们迷路了。
天突然阴沉了下来,他们本来就只是抱着踏青的想法来山里,并没有准备什么雨具。
很快开始下雨。不是记忆里江南古镇那种绵柔丝雨,雨珠很大,一个接着一个,一串接着一串,连眼睛都睁不开。
反正已经迷路了,反正已经淋湿了。他们两人像是突然解放了。大声喊话,大声歌唱,一板一眼地走正步,在空寂得只有雨声的山里作者各种滑稽可笑的动作。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和雨。
江知晓开始头晕,昏昏沉沉的,眼前的光点刺得人难受,身体仿佛坠了千斤一般。他瘫到地上。牧歌也好不到哪里去,跟着摔了过来,“阿晓,明年夏天你就可以见到偏北的太阳了。”
远处的声音掀起。
淹没心底的呼喊。
回去之后,两人又都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自然也挨了一顿好骂,不过念在高考临近,后来也没太追究。
很久以后,江知晓在书上读到,北回归线以北地区,昼长夜短时,日出于东北。
写于 2014 冬
2018 冬 重读 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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