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桃

       

昨天我在李口拍的

        时候是1992年暮春，一个普普通通的课间，校门外来了一个卖桃的人。门外是一片空地，往西有一段陡坡，卖桃的人就在陡坡尽头的草地上卖桃。

        他穿着黄色的宽大的衣服，和我那时见到的大人没有明显的区别。他和他的篮子，被围在孩子中间，桃子五分钱一个。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一是家里有桃树，二是口袋里没有钱。

        有人买两个，有人买更多，但是也有人不花钱，拿起桃就走了。人多，篮子口径大，卖桃的人允许随便挑，这都给了他们顺手牵羊的机会。谁曾想顺手牵羊的事情，也是可以传染的！没过多久，买桃的竟没有偷桃的多。我在人群之外，无法看见卖桃人的焦急，只听到了他的叫骂声。

        上课铃被敲响，同学们往教室里跑，回头我望见卖桃人的篮子和桃子，正顺着陡坡往下滚，又是一阵疯抢。卖桃人一边哇哇大骂，一边张开双臂往下冲，抓起一个调皮的男孩，却又不知如何处置……坐在教室里，脑海里无法挥去的，是卖桃人愤怒却又无奈的表情。

        时隔两年，我在太平初中上二年级。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在我的身边，只不过，该谴责的，是我自己。

        也是在课间，我和同学在走廊里玩，见到一群人围在楼梯口，便跑过去看热闹。尚未走近，就知道是附近的村民来卖桃。

        一看背影我就知道是他，但我只是呆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在人群里忙碌着，又被推挤着。课间时间紧，都在争着买，这使他疲于应付。而我，显然是没有做好准备，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想好要去帮忙。就在我犹豫的时候，爹转身看到了我，与我对视之后，大概是看出了我的迟疑，他很快又低头去忙他的事情，就像没有见到我一样。

        这一次，他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喊他，没有帮他，明明有人顺手牵桃，我也不管不问，呆若木鸡。当上课铃响，我回到教室里，才如梦初醒一般，为自己的虚荣和无情而悔恨，我伤害了爹的心。

        那一年，父亲在北京打工，爹在家里靠捕捞鱼虾维持生活。若不是缺钱，他绝对不会算计家里唯一的一棵桃树，背着几十斤的桃子到七八里外的学校来卖，一个桃五分钱，一袋桃能卖多少钱？而他最疼爱的孙子，却是如此待他，怎能不叫他寒心？

        周末我回到家里，爹给我买了肉和酱干，那是我那时能吃到的最好的饭菜。至于他去学校卖桃的事，只字未提。而我，也从未曾向他道歉，或许他早已原谅了我，可我还是无法忘记。今日想起，也顺便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生养儿女子孙，那么疼他，宠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最后都得到了怎样的回报呢？

                        2019年7月12日晚间于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