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 54

李庭2009年正式加入Voir，是以Gabriel Li的名字。

这个名字跟了他很久，“已经快十年了。”

里昂从来都不会太热，6月的里昂，也不过就十几二十度的气温。

“那个时候我拿了毕业证，正式入职，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就是助理总经理了。”

江墨点点头，“嗯。”

李庭继续说，Voir的习惯就是把财务和人力，和部分行政，视为综合管理线的一部分。

因此他的工位和HR部门很近，“再以具体业务为单位去划工作区域。所以我和董老师负责沃华的业务，你是沃华过来出差的，我经常看到身形瘦长身上带着竹子清香的你。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是你，我只是在某一次和董老师一起，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问了下你是谁。董老师没跟我说名字，单说了是沃华过来的HR。”

江墨一头雾水，“为啥不说名字……”

李庭笑着解释，“他就是要跟我强调，看看可以了，不必去问，也不必关心。如果我再追问，他就要把话挑明了。”

Voir严禁夫妻上下级，如果在公司里有恋爱对象，或者甚至结婚了，那么天花板也就是个总经理了。

那个时候的董毅，对他期望自然是很高的，毕竟，“董老师亲自跟他老板举荐我，我一入职，就已经……说实话是很多人的天花板了。”

“嗯。”江墨点点头，她垂下眼，唇角的弧度也收敛许多。

“但我还是很喜欢你身上的香水气味，Gucci Bamboo。别的，我不知道，我情窦开得很晚。但有一件事是真的，每次枕着这个气味午睡的时候就会梦见你。虽然不知道名字，身形瘦削，但，就是会毫无来由的，梦见你。”

江墨把头靠在他肩上。

“其实更早的时候就连我家都是这个味道，也就是最近一年，才换掉。”他顿了顿，“你走了嘛，我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哭，那段时间天天哭天天哭，哭得眼睛都畏光了。就把它换掉了。”

“啊……”江墨挠挠头，她看向他的眼睛，“你的眼睛那么好看，可不要真的哭坏了。”

李庭抬手按了按眼角，“嗯。现在你都在我身边了，我得留着眼睛好好看你。”

江墨亲亲他，“可是为什么你会那么喜欢我呢？我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谁诶。”

李庭叹了口气，继续说，“后来我又时常和你擦肩而过，也听过你的只言片语。有新人培训，也有走廊里，也有别的很多。于是你还是在我的白日梦里，镜头变得更加丰富，可我还是没有和你说过话。”

那个时候的李庭对于这些都是压抑的，一切可能影响他工作的东西都会被他压抑住。

“但我还是想办法知道了你teams上的名字。却不敢和你说话。”

后来她回国，他和她的交集就成了线上，“Mo Jiang这个名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看错了的……直到我被任命为沃华CEO，我才……”

“呵，你能活活看错两年？”

江墨冷哼，气流从她的鼻子里出来，打在李庭的锁骨上。

他用空闲的手挠挠头，而后和她十指交缠，“嗯……对不起，墨墨，是我眼拙。”

也就是那天对着她的名字发呆的时候，他才看对了她的名字，不然念都要念错，“第一次新人培训给大家讲话就把同事的名字念错可太尴尬了。而且，还是我暗恋的人。”

再后来就是沃华业绩下滑的日子，她也从培训转做业务合作伙伴，但还要负责一部分招聘的业务。

她和他的工作交集，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那辆La Ferrari，就是我知道沈君译回去接董事长，而沃华的业绩就是被他打下来的……那阵子心情特别不好，就干脆买了个大件让自己开心。”

李庭眼皮半垂。

江墨摸摸他的头，“乖，都过去了，毕竟他还是你的好发小。”

“先不说那个。说说我们。”李庭吻吻她，“对了，你说过，你在的时候，我说话语气会不自觉放柔一点。”

江墨把头靠在他肩上，“对，语速也会慢下来，这个事情最早还是陈姐发现的。所以……大家能带我都带我，不能带创造条件也要带。就是因为，这个很奇怪的规律……”

“陈姐和董老师关系很好，所以我那段时间就非常恨，我想她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她是为了报复我，才要带你走的。也怪我自己，留不住你。但语速这个问题，我本来是不知道的。”

李庭抽了抽鼻子。

江墨揽他的腰，“陈姐没要我跟她一起走，她劝我留下来捞title。可我……我听你说法语就容易困，所以我不敢和你直接汇报。”

“原来你那个时候听我说话就要困了。”

“是啊，很舒服，很舒服。”江墨换了个姿势，把头贴在他的胸肌上，“舒服的话，就很容易困啊。不过你去年，就没有认出来我吗？”

李庭低了低头，复又抬起，“我确实没认出来，你比09年丰满，也有魅力多了。同时午睡梦里的那个女生，也就消失了。我一开始有点失落，但是我也不知道这种失落是因为什么。然而后来知道你之前就在沃华工作，我就觉得，怪不得你从梦里消失了，原来，你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江墨咧开嘴，“笨蛋……”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李庭揽她入怀，“墨墨，你是我半个人生的魂牵梦萦……我整整等了那么多年才有机会和你说话，今年才终于和你在一起。我不强求我对你很重要，只是希望，墨墨，你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她在他怀里，看着他。

男人微微垂着头，那双平日里显得冷漠的眉眼，此刻漾满了化也化不开的深情。

他像是在用他的视线，把他的深情，尽数献给她，热切中也含着胆怯。

他期待她的回应，又怕她的回应是冷漠的拒绝。

江墨读懂了。

这个笨蛋……还真是笨蛋。

她抬手，摸摸他的头，又吻吻他的唇，“好了啦，乖。你这样把你的心肝脾肺都掏给我，我怎么有不妥帖收藏的道理呢。”

李庭整个人的身体都松弛了许多，他低头，吻住她。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两个人手拉手回到家。

江墨替李庭把西装挂好，领带卷好，放在衣柜里。

“亲爱的，其实你，今天大概是做了很多Gabriel不会做的事情。”

“其实无所谓的。反正办公室的门一锁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干嘛，更何况，我们只是坐下来聊聊天而已。”李庭吻吻她，“好啦亲爱的，我去做饭。”

就在两小时前，二人还沐浴在Voir大厦23楼午后温和的阳光下。

回想起那个绵长而又炙热的吻，情到深处，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微妙变化。

但他只是吻得更加动情，更加深刻，却没有要脱去身上衣物的意思。

“毕竟……在办公室。我们回到家舒舒服服地亲热。现在望梅止渴一下就好。”

江墨叹了口气，面上的笑意不觉也淡了几分。

其实她是一个蛮难接受别人的好意的人。

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当时苏小敏知道她的坎坷身世之后主动承担了苏小敏能为她承担的几乎所有的生活成本，尽管并没有多少钱，她也完全还得起；

即便如此，有段时间，江墨都觉得自己在苏小敏面前抬不起头。

某种意义上也是，人缺什么，就越会想要证明自己有什么。

她不够强，也没有美满的家庭，虽然曾经有过。

但她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

苏小敏的情绪强大到能够接受江墨混着泪水的无理取闹，然后跟她说，“墨墨，我觉得，我们住在一个屋子里，所以我有什么忙需要帮自然就会想到你，比如说，帮我分担一些我凑单又用不掉的卫生用品。我觉得这点小忙，你不会不帮的，对吗？嗯……不过如果你确实喜欢你自己的，那么以后我就会问过你再买的。”

温柔又不着痕迹地呵护了江墨彼时脆弱的自尊心。

所以后来，江墨也就非常心安理得地靠在苏小敏身上，苏小敏倒也乐意把她当妹妹一样宠。

现在想想苏小敏大概就是把她当妹妹，但江墨对苏小敏的情愫肯定不仅仅只是姐妹的。

之前是苏小敏，现在就是李庭。

只是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虽然有一套全款的房子，但是终究无父无母依靠助学金生活的敏感少女，看似长大了——她不会被李庭送的包包而自卑；

但是又没长大——因为她还是会在看到李庭远超她消费水平的豪车和别墅的时候，陷入与十几年前一致的自卑情绪中。

虽然，可能人有的时候，在经过了一场顿悟之后，会突然成长。

……也可能是上午李庭和她玩的那场角色扮演游戏，她扮演了一把女总裁，就这样让她找到了一些感觉？

总之，尽管只过了三天，初来时的江墨实打实因为李庭的“身外之物”，而搞得两个人一起情绪崩溃；但现在的江墨，已经能够心安理得面对那些“身外之物”，也能坦然面对李庭的那句，“女王陛下”了。

散步回来的路上，李庭自己都说，“墨墨，我总觉得，只是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你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变得更加从容，更加淡定，更加自信，也更加，令我着迷。你连走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非常舒展的。”

“有吗？”

李庭点点头，“嗯，有。”

江墨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走两步，转了个身。

看不出来……

楼下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上来了，江墨打算，下楼去看看。

这边江墨刚觉得自己好像又长大了一点，那边的苏小敏……却在和沈君译一起重温青春。

女儿的月考成绩出来，年级第一。

于是尽管这是一个周一的晚上，还没到国庆节放假，苏小敏和沈君译还是决定和女儿好好庆祝一下。

夫妻俩一人一台电脑，女儿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们一家三口此刻正一起在召唤师峡谷里酣战。

感谢英雄联盟需求的配置并不高，苏小敏抱着那台很多年前的笔记本也一样能玩。

不掉帧不卡ping。

其实沈君译本来是想让老婆在台式上玩的。

但苏小敏说，“不行，我操作不好，还是得让你挑大梁。我简单玩个ADC让珊珊玩辅助吧。”

他们三个这边的语音频道就非常精彩，经常遇到一脸震惊的路人，“啥？你们一家三口搁这开黑？”

一家三口开黑什么概念，爸爸妈妈带着孩子打游戏。

多么神奇的组合。

但沈君译无所谓，“对啊。”

沈君译低端局日常五杀团灭水晶Victory一气呵成，所以几局过去，倒也是其乐融融。

“哎珊珊有没有被不文明的奇怪网友喷过？”

“有啊，不过我同学都会帮我骂回去，我负责举报。”

沈君译一脸得瑟，苏小敏笑他，“当初我和你爸玩也是这样，你爸负责举报，你墨墨阿姨帮我骂回去。”

……江墨顺便还要骂一骂沈君译呢。

沈君译赶忙转移话题，“好啦差不多12点，休息吧，周末我们再玩。珊珊明天上课的时候要犯困啦！”

珊珊下了线，而后出来洗漱。

沈君译把卧室里的卫生间让给了苏小敏，自己则出来等女儿。

女儿不喜欢自己卧室里的卫生间，而沈君译也很少进她的房间。

珊珊走出来，打了个哈欠，“哇爸爸你好厉害，你比我同学厉害多了，我同学但凡没我控，别说五杀，四杀他都拿不到的。”

沈君译笑起来，“没事，他长大了会像爸爸一样厉害的。好了珊珊，去睡觉吧。”

“好，爸爸晚安。”

已经长得跟苏小敏差不多高的沈云珊进了卧室，关上门。

沈君译很快洗漱好，回到卧室。

苏小敏躺着，看向他，“说起来也快国庆了哦。过完节，是不是得法律尽调了？”

“嗯。”沈君译关门，翻身上床，“应该没有财务尽调那么难受。你们之前一堆隐瞒费用和虚增资产，不过重新审计之后看下来确实风险都很小，可以接受。”

“这都是啥……”

隐瞒费用，通俗来说就是，并购财务报表上显示的费用，比报税财务报表上显示的要少，“这种就会取大值，但是你们这个差距有点离谱。”

“虚增资产呢？”

沈君译想了想，“就是你们有一堆采购都没入库，所以账里有这部分资产，但是给出来的资产清单都没有。不过最严重的是那个虚增收入，最后证实是退款的问题，就都还好吧。就是辛苦Lucia了。”

两个人关了灯，互道了晚安。

里昂那边，李庭和江墨刚吃完饭。

李庭把桌子收拾好，餐具也都放进洗碗机，走回客厅。

江墨正在研究他茶几上的车钥匙，她拎起来朝他晃了晃，“这是你哪辆车的钥匙？”

他笑起来，“陪我去车库，我指给你看。”

江墨小跑两步到他身边。

她挽着他，从客厅一侧的小楼梯走向地下室。

楼梯通向一扇看起来就很沉的对开门，两个人慢悠悠走到门口。

李庭停下来，先没有开门，“墨墨今天早些时候在玩的是赛车游戏吗？我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哦。”

“对呀。你叫我的时候，我在一个比较简单的赛道里抄近道呢。”

李庭把她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哪一个赛道呢？”

江墨歪着头，“沉睡森林，一个很简单～很简单，也很经典的赛道。”

李庭若有所思，点点头，“是有一段悬空，需要加速到对面跳台抄近路的那个？”

江墨张大眼睛，嘴角上扬，“对呀对呀，亲爱的，你也玩过吗！”

“我怎么会没玩过呢。”李庭摸了摸门边的按钮，没有真的按下去，“要不然能买这么多大玩具吗。”

他顿了顿，收回手，“对啦，墨墨，白天你已经体验过当总裁的感觉了，那么，总裁有几辆车是很平常的事情，对不对？”

“对。”

李庭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所以，不许又不开心哦。虽然墨墨现在还没有真正成为总裁，但是，胜鸿再做大一点的话，陈姐晋升，那么墨墨也很快就会是的。准备好了吗，亲爱的？”

“嗯，准备好了，亲爱的。我也想看看你的大玩具。”

此刻的江墨少了几分娇俏，却多了几分沉稳。

李庭按下门边的按钮，大门缓缓打开。

她挽着李庭，李庭迈开步子走进去。

车库的灯被自动点亮，李庭的十几个大玩具并排出现在江墨眼前。

江墨第一眼就被中间那台红色的车吸引，她忍不住惊叹，“亲爱的，正中间这个，好好看呀！这个流畅的流线型，车身还很紧凑，虽然我不懂车，但是我觉得它好好看！”

李庭轻轻笑着，“我想，我的大玩具们也会觉得，它们的女主人，眼光的确很好。墨墨，那个就是La Ferrari. 悄悄告诉你，这个车发动后15秒，就可以达到300km/h的速度了。”

江墨现场掏出手机打开游戏，“我看看游戏里的车到这个速度要多少秒……”

李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上次为了在车库里还能保持和你的电话不断线，我在车库加了个信号放大器。所以现在你玩游戏应该网络还可以。”

江墨挂上加速器，打开游戏直奔沉睡森林赛道练习。

在CWW喷的加持下，下方面板显示300km/h的时候，上方的计时器刚好来到11秒；

但是这个速度几乎无法保持，只是一个瞬时速度。

江墨捧着手机，看向身旁的李庭，“嗯……我有点期待现实中的300km/h。”

李庭揽住她的腰，“明天我们试试看。”

身旁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柔和，李庭总是很清楚如何使用他的嗓音。

那江墨就必须礼尚往来一下了，她环上他的腰，拿着手机的右手却只用手腕贴着他。

她踮起脚，李庭低下头，两个人吻在一起。

“赛车手总是需要在前一天养精蓄锐，才好在第二天发挥出最好的状态，对吗？”

虽然说的是温柔体贴的话语，但是很显然，眼下这位迷人的霸道女总裁，早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妩媚又充满诱惑。

随着李庭的呼吸变得急促，面部浮起异样的潮红，这场关于性感的比拼，李庭已然沦陷。

下午已经压抑过一次，此刻他哪里还能“养精蓄锐”。

他横抱起她离开车库，灯和门都自动关闭。

江墨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他的裤兜里，而后揽住他的脖子，“亲爱的……”

李庭快速走上二楼，抱着她进了自己的卧室，门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