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闲暇无事,翻了翻以前写的日记,想找找那些被自己遗忘了的东西,却意外发现了一片槐树叶夹在里面,叶子已经枯瘦,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隐隐约约有些年头了吧。一时之间,关于故乡的某些片段突然清晰起来,就如同当年还没有离去时一样。
关于故乡,那棵老槐树是避不开的。承载了我前二十年的悲欢喜乐。它在一户姜姓人家门口,按辈分我该叫二伯。我们村是一个杂姓聚居的村子,都是后来迁过来的,第一户人家迁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了,几十年里仿佛都没怎么变过。说来也巧,这棵树正好位于村子中心,想必大家在选址建房的时候考量过了。老槐树其实不高,不到两层楼,也并不是很粗,上面爬满了青苔,枝干散的很开,显得格外的茂盛。
村子不大,二十多户人家,每天早午晚饭时候,总能看见一个个端着碗或站着或蹲着或坐着,一边吃一边话着家常。平日里有谁没来,大家就知道要么有事外出了,要么就是家里来客人了。村子里有个大小事,也都聚集在老槐树下,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争出个结果。
有时闲暇时间,天气好,就会摆下一牌桌,我小的时候大家打升级(一种纸牌游戏,四个人玩),不带钱的,后来就是打麻将、斗地主或者扎金花,从印象中的五毛一块一场到现在五块十块一局,常常会因为一张牌或者一番账争得面红耳赤。老一辈的没这些个爱好,他们一般都是坐在一起聊天,讲毛主席,讲抗战,讲大集体,讲过去那些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讲一些我听不懂或者跟书上不一样的东西。偶尔也会打场长牌或者下局象棋,后来会打长牌的人没了,就只能下象棋了,再后来下象棋的人也没了。
我从记事起到高中,回家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老槐树下,听着叔伯婶娘聊着天,和发小一块打打闹闹,那时候还没有乡愁这个概念,也不知道我竟会离去那么远。我在树下,听着邻里笑声,看着老中青少幼五代人同堂叙乐,看着黄狗灰猫的撒欢和慵懒,看着老的人走,新的人来。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某一天,老槐树突然的没了,承载了我无数回忆的老槐树就这样没了。大概也没人会在意一个年轻人会在几千里外记挂着一棵树。那时我在外地求学,假期回家,路过二伯门口,却只看到一截树桩,新鲜的伐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年轮。
“大学生回来啦,咋看着又瘦了,你妈不舍得给你钱吃好吃的哟。”
“二爹(我们那里对伯的称呼),身体还好啊,这树咋没了?”
“树栽下去,就会有被砍的那天,再说那不在那呢吗。”说罢一指房檐下面,一大截树干卧在那里,树皮刨的干净,表面打磨的很光滑,上面落满了灰。
晚饭时候,我妈破天荒的把菜都端上了饭桌。
“我们不出去吃吗?”
“出去干啥,外面又没有人,就在家吃吧。”
我还是固执地端着碗出去了,就看见二伯坐在那,一个人低着头抽着烟,碗放在旁边窗台上。“老三(我小名),你妈给你做啥还吃的啦。”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朝我碗里瞅了一眼。“还行,有肉。”
“二爹,咋就你一个,他们人呢?”
“他们?很久都没看见了,估计是挣着钱,在城里买房啦,准备脱离咱村这个穷地方喽。我跟你说,老三,好好读书,多挣钱,早点离开咱这个穷窝窝。这地方啊,没个盼头!”
我一边吃一边跟他聊,慢慢才知道,老槐树下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扎堆了。原来无论寒暑,还是刮风下雨,都能凑在一块,夏天时候,摇着扇子,重复着以前的论调,骂着蚊子,数着萤火虫,看着星星月亮,享受着不知道哪里吹过来的凉风,直到半夜。冬天时候,整个村子搜刮老树桩,拖到老槐树下,升着火,围城一圈,聊着来年的收获。
那时候谁家菜丰盛,谁家饭好吃,旁人总能分享一下。如今一到晚饭时间,整个村子静悄悄,黄狗都不叫了,只看到几束炊烟升起,和烟雾中觅食的鸟儿。晚饭之后,各人在各家,偶尔看见灯亮,听到摩托车回家的声音,以及被惊醒的黄狗的咒骂声。
现在水泥路修到了各家门口,树桩被掩埋在了路基下,光滑的树干也被劈了当柴烧了。我写这篇文章之前,母亲打电话过来问我打算啥时候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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