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大学的时候选择跨专业考古代文学,一半原因是因为明清小说,另一半原因,是因为这本《世说新语》。
那个时候,觉得人生太苦闷了,身边没有几个真正说得上的朋友,突然读到这本《世说新语》,一堆人聚在竹林里弹琴唱歌,饮酒赋诗,内心为之神往: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有趣的灵魂呀!我于今人中遇不到这样活泼泼的人,何不于古人中寻找?于是一头扎进古代文学的屋子里,发现果然是高朋满座,什么有趣的人,有才的人,都在这里了,这不比什么郭老矛要有趣得多吗?一个个元气淋漓,死人竟然比活人还要活得热烈,元气竟然比咱们这个时代的人还要足!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巾军)衣,诸君何为入我(巾军)中?”
当初读到这段,刚开始哑然失笑,之后慢慢回想,却又神往了。一个人的胸襟里,是天地万物,是日月星辰,他看到的这个世界,是跟别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他是真正汇聚着天地灵气的超人,他有着别人理解不了的孤独,而多么幸运,他有着六个朋友,能跟他一起唱歌、醉酒,这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呢。当他们手挥五弦,目送归鸿,这不是南北朝时的摇滚吗?
这样的孤独,在之后的文学殿堂里,越来越多。阮籍他们好歹是个群体,到了陈子昂的时候,他却只能一个人登高远眺,四顾无人,苍苍茫茫,身边没有一个嵇康,连山涛都没有,他只能悲伤地写下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史最悲伤的诗句:
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常常被这首诗所震撼,每读一次,浑身就有鸡皮疙瘩起来,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悲伤的少年,眼神里有化不开的雾气。他似乎不属于那个时代,他的宇宙观如此宏大,以至于一个最繁华包容的时代,都盛不下。
相形之下,我是多么喜欢衣袂飘飘、自由任性的南北朝啊。那个时代那么黑暗,可是我们依旧不孤独,有一群朋友可以呼风唤雨,抒发内心的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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