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说‖二小姐

“你一个女孩子，平时和姐妹们在院子里胡闹，我也不说什么了，可现在，居然跑到外面参加游行，还受了伤，这成何体统！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屋里传来怒不可遏的训斥声，三小姐偷偷的躲在梁后向房内张望，心里十分担心，生怕二姐被施家法，二姐因为游行被误伤进医院这件事情，让老爷生气。这边话音刚落，身材偏胖的老爷就转身拿起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抬手便要打下去，三小姐吓得差点冲出去，幸好太太及时拦住，不然这一下有二小姐受的。老爷气的直拍桌子，太太也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跪在面前的二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知不知道你爹有多担心，多生气，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吖……”二小姐低着头，右手大拇指放在嘴里，用牙齿轻轻的咬掉指甲边的死皮，静静的等着老爷消气，脑子飞快的转着，寻思着一会怎么哄爹爹开心，忘掉这件事。对于被老爷责罚，二小姐已经成习惯了，在她看来，不过只是一顿骂，严重的时候会被打几下，忍忍就过去了，听几声不痒不痛的骂，挨几下不轻不重的打总比不让自己出去玩开心好。不过这次，好像有点严重，因为训斥过后，就被禁足了。

二小姐因为早产，刚出生的时候很虚弱，又得了风寒，没日没夜的发着烧，小脸经常因为咳嗽憋得通红，嗓子也哭的沙哑，让人着实心疼。老爷太太请了很多郎中来看，吃了很多药，依然没有起色，甚至有郎中劝说放弃这个孩子，因为即使医好了也会因为各种后遗症变成一个弱智儿，祖母听了郎中的话，气得直哆嗦，嚷嚷着请回来的都是庸医，不许再给二小姐请大夫，以后就由她照顾。说来也奇怪，自从祖母开始照看后，二小姐的身体竟慢慢开始好转，开始退烧，开始进食，会哭会笑会闹，状态越来越好，看着健康可爱的孩子，家里人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再大一些，又有了担忧，和同龄人比起来，二小姐开口说话很晚，学会走路很慢，老爷太太想起了郎中的预言，心里很是惆怅，难道这么一个惹人疼的孩子真的是傻子么？真是受罪，于是对她的疼爱又多了一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长大的二小姐并没有表现出傻子的症状，反而比其他家的孩子更聪明，更机灵，嘴巴也更甜，说出的话总能让大伙高兴，做的事情也讨人欢心，久而久之，家里的老人对她的喜爱简直要溢出来了，惯着她，宠着她，纵容她。

从心疼到宠溺，一切都那么的水到渠成。二小姐自幼和老爷走得近，性子也随了老爷，像个男孩子，安静不下来。经常怂恿姐妹去做刺激危险却充满乐趣的事情，小姐妹们吓得直哭，可她却乐此不疲。爬山，上树，打弹弓，捉蛐蛐，喜爱的事情也和男生一般。每次都让自己满脸灰尘的回家，老爷太太因为她不爱惜自己，不注意卫生苦恼不已，有时气不过了老爷还会用家法教训教训，可依然阻止不了二小姐外出胡闹的脚步。到了入学的年纪，二小姐和姐妹们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进入一家女子私塾学习。可偏偏耐不住性子，看不进去书，懒得思考，先生布置的任务总是完不成，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她看来，她属于外面那无拘无束自由的世界，这古板沉闷的书堂并不适合她。最终，老爷经不住她的死缠烂打和软磨硬泡，让她退学在家。本想让她与太太学习女红，家务，可这些怎么能束缚得了她，依旧天天往外跑，说是约了旧时私塾里的女同学，可每次回家都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老爷心里明白这个女儿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易驯服，他能做得就是默默的保护她，收拾她闯的祸，解决她带来的麻烦。

老爷以为自己能够保护二小姐到她出嫁，直到二小姐出事。这天一大早，二小姐急匆匆的出了门，饭也没吃，三小姐打招呼也没回，不知道又是约了什么所谓的同学去玩耍。过了晚饭时候，也没见她回来，平日虽然她爱外出，但总会在晚饭前归家，可今天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见踪影，这年头不比以往，现在时局动荡，家里人开始着急，担心二小姐出什么事，派人四处打听询问。入夜的时候，终于得到消息：二小姐在下午的革命游行中被袭击受了伤，好在已经被人救下，送往医院。老爷太太听了消息，吓得不轻，赶忙询问地址，匆忙收拾后便赶往医院。到了医院，见着二小姐已安然无恙，众人才放下心来，赶忙询问事情的始末。原来二小姐和她的朋友们本来打算去城外的树林散心，走到一半，见到有学生游行，忍不住好奇，一行人便跟随队伍移动。警察的出现，让游行队伍乱了套，开始四散逃跑，二小姐被人推倒在地，额头撞到了街边的路沿上，晕了过去，好在同行人及时发现，将她送到医院救治。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二小姐，两位老人的心里，除了心疼还有气愤。

二小姐从医院回到家后，想到了会被爹爹训斥，但没想到还因此被禁了足。二老是因为外面不太平，她性子又这般冲动，担心在外面又惹了什么是非。可这样整日待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她都快急疯了，于是将自己的同学约到家里，叙旧聊天，娱乐玩耍。一开始只是聊聊最近的新鲜事，后来实在没有什么可聊了，便支起了桌子，打起了麻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二小姐的牌瘾很大，从最开始单纯的娱乐消遣，到后来成了瘾，每天都嚷嚷着打。老爷平日里最见不得人家赌，偏偏二小姐却沾染上这个坏毛病，为此，没少挨老爷的打，家里的麻将也让老爷扔了出去。可她完全不将挨打放在心上，挨完打以后，心里还是想着要继续攒局。家里不让玩，她就悄悄地去牌友家，经常几天几夜不回家。刚开始，家里人还会去各种人家或者赌场里找，可找回来后，二小姐也会想方设法的跑出去，也就放弃了，心里想着她没有钱了，就会回家的，因为自从她赌博上瘾后，家里就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可是，二小姐依然长时间的不归家，只是经常托人给家里送回钱财，听说她在牌桌上认识了一位出手阔绰的富家少爷，谈起了恋爱，这富家少爷为她提供了资金，两人一同出入各种牌场。渐渐的，她便和家里断了来往，老爷太太也气得不在谈起这个曾经宠溺的女儿，但还是会暗自懊悔，当初是否应该把她禁足，让她无事可做导致迷上麻将。

在往后，战争爆发，老爷太太带着一家人离开到乡下避难，临走前，托人找到二小姐，想让一家人一起离开，可她拒绝了，自此家里人再也没有她的消息。等到安顿妥当，三小姐试图联系她，开始托人打听，仅仅知道她已经和那位富家少爷去了香港避难，再无其他。后来家里人都不在提起二小姐，似乎忘了这个人，只有三小姐暗自想念，默默祈祷，希望二姐在远方能过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