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总是和时钟一起奔跑着，从高处淌下，落入看似极浅其实见不到底的河流，再与浑浊的泥土纠缠在一起。水是大自然的模特，是温柔又性感的魔术家。即使人们见过了洪水、瀑布、小溪、大海，几乎所有水的样子，也仍然饱含好奇心地观察着它。
（图片来源网络）
安徽宏村的水像古老的溜冰场，水面光滑，有一丝雾气。鱼总是不常见，观察它的人或许以为应了那句“水至清则无鱼”。但宏村的水并不清澈，偶尔有鱼有滑过，把平静的水面弄出一道口子，你用双手撕裂那道口子，会发现里面住着飞鸟和白云。湖南凤凰古镇的水，像夜夜笙歌的酒馆。白天，水的上空洋溢着柴米油盐，桥上有从远方赶来的摄影家，架好三脚架，等待着黑暗，不忍惊醒眼前的孤寂。星星排好队迎接冷风的时候，古镇的水才开始沸腾。每条街都是刺眼的红绿灯光，人群喧闹，叫喊声敲打着水面。你行走在水边，会感受水珠，每一颗都烫脸。
（图片来源网络）
在我的家乡，早几年，水就是一只巨大的塑料袋，袋子里的东西都清晰明了。后来它流着流着就老了，变成了深绿色的海苔，上面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垃圾。水上的船也不是船，远远望去，更像一具棺材，等着面前这汪水死掉，然后远走高飞。
水是不会说话的人，它的语言却更有力。它用涟漪表达自己的害羞，用波浪发泄自己的愤怒，用游鱼展示自己的友好，用柔软炫耀自己的睿智。我以为人的存在很强大，直到认识了水。人们学游泳，发明救生衣，在它面前变成了贪生怕死的“小鸡小鸭”。可它包容着一切——被邮轮践踏、被排放物污染、被吞进肚子里……都无所谓。
中国文学将水视为“叹时光流逝”的意象，西方文学喜欢以水比拟生命。王小波说“普鲁斯特写了一本书，谈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这些事看起来就如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流光，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这个书名怎么译，翻译家大费周章。最近的译法是追忆似水年华。听上去普鲁斯特写书时已经死了多时，又诈了尸。而且这也不好念。照我看普鲁斯特的书，译作似水流年就对了。这是个好名字。”人生就是一汪水，流着流着，整个世界都被装进了水里。
水是一切的灵魂，一切的灵魂却不如水。
作者：万倪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