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味是清欢 七

人生有味是清欢 七

赶在十天居家要求之前，我带着儿子回了一趟老家。

老家的样子已经不似从前，父母老了。

我们下午五点多才到家，父亲正赤着上身在厨房里淘米切菜，那厨房像一个蒸笼，汗水顺着父亲的发梢流到脸颊，再从他的脸颊一直流下来，在黝黑的手臂上汇成了涓涓细流，弯曲的脊背上汇成了涓涓细流。我走过去对他说：“我来吧！”他一边剁着鸡，一边说：“这里热，你去空调房里待着。”那语气如同当年一样，他是健壮的父亲，我是孩子，孩子必须听父亲的。

我对他说：“我不怕热，干这些我比你在行。我在家里也很少吹空调!我来你休息去。”我可以提高了嗓门。

他突然道：“你不要在这里待着，你在这里我有点紧张。”我看了眼前被汗水包裹着的父亲，转身离开了蒸笼似的厨房。自春节以来，这是我半年来第一次回家，我知道他不会让我待在里面，我也知道他也很怕热，我更知道他是父亲，如果不是我们回来他们俩热一热中午的剩菜，一顿晚餐也就随意地打发了。吃过晚饭我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看见他不同以往，头发已经斑白，背也更弯了。农村的夜晚没有闪烁的霓虹，没有喧闹的广场舞，有的只是虫吟，有的只是漫天的星子……等他们都休息了，我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望着浩瀚的星海，痴痴地发呆。儿时的夏天没有空调，晚上只能搬着竹床在院子里乘凉。那时的银河是闪闪发光的，漫天的星子似乎都在开口说话。母亲会指着它们对睡在身旁的孩子说“这一颗是什么星，那一颗是什么星，牛郎星就在那边，织女星就在这边，牛郎星最好认，他旁边还有两科星星，那时他的孩子……”这大概是忙碌了一天的母亲陪伴子女最好的方式，这也是童年里最美好的时光。后来有了空调，竹床不见了，银河也似乎也暗淡了许多。后来的后来我为了生活奔波忙碌，却连抬头看看夜晚的天空也不曾有过，倒不是忙到那个程度，而是没有了儿时那种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向往。这两年确实有意识地看了一看，只可惜城市里的夜空已经被林立的高楼遮住，哪会有闪闪发光的银河呀……如果可以我希冀今晚能在梦中回到那个睡在竹床上听故事的夜晚。

第二天，他们俩很早就起来了，我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起了床，父亲坐在躺椅上，微微的晨风带来丝丝的凉意轻轻地拂过他那斑白的头发，在这样炎热的夏天，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那风带来的凉爽，我拿一张小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了。他问了一些关于我儿子的问题，我也问了他还是要继续出去打工的问题。他还是要出去的，理由是自己还能干活，不想闲着。我没有再说什么，的确目前我做不到，房贷，孩子教育，自己的工作，哪一样都让我没有勇气再说什么。他安慰我说村子里年龄比他大的也还在工地上干活，我低头不语。父亲这一辈子很苦，很小就没了母亲，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一手拉大八个子女，实属不易，想想他们的日子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听说爷爷力气很大，脾气异常暴躁，子女们见到他都像老鼠见到耗子一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父亲读书读到了初中，在那个年代也是很少见的，听父亲说他自己那个时候也读不下去了，少了文具不敢吭一声……那书读的也是艰难。后来就出去打工，从十几岁一直在工地上做到了现在，其中的辛酸他从不说一句，但我从他对我的要求以及对我儿子的叮嘱中已经明了……我本想向他倾诉换单位的担忧和烦恼，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启示，可却开不了口。毕业那年我工作屡屡不顺，刚好赶上春节，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可是过了十五，在我们那里过了正月十五才算过完年，父亲说：“你出去找工作吧，年过完了！”我二话没说拎着行李箱就走了，这一走就是跌跌撞撞十多年，这十多年里我的耳边没少想起这句话，也正是这句话让我变得独立，自信，敢于同困难挑战。我庆幸我的父亲没有让我成为“啃老族”。每次回去我和父亲交流的时候，他也不忘叮嘱我要认真对待工作。那些话语虽然再朴素不过，但确实一个人安身立命之本，我的路也因此越走越宽，父亲他是个倔强的人，而我也如他一般倔强，不甘于现状。我知道此刻我不必说什么，因为我已经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