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获孤儿院。
百索回到院长室。刚开门，就被一股怪力狠狠抛在墙上。
墙上女孩们的相框碎了一地。
“和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身处黑暗里的人影冷冷道。
“那位大人……您……怎么了？”百索声音沙哑。
“我让你看住车河紫。现在她人呢！”
百索没有说话。
“百器冢只不过是我豢养的一群狗。而现在你们连我话都不听，是不是有朝一日，你们还要反咬主人一口？”
黑影冷笑。
“请……请您息怒！您要我抓她回来，也同意让我抚养她！可最近的事情让我知道，或许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才更好……”
话没说完，无形的怪力已经掐住脖子。她被举到半空，张开嘴巴，却不能说话。此刻，只有徒劳地瞪大双眼，涕泪直流，奋力挣扎。
“我让你说话了么！”
黑影咆哮。
百索被狠狠扔在地上，痛得直抹泪。
“你这个废物！”对方咬牙切齿，“我给你们配发以灵，让你们能够保持人形，为我效力，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回报？百器冢三十年的韬光养晦，就是躲在这里玩过家家么！”
黑影疾步走来，一声脆响。
百索挨了一巴掌。她跪坐在地，捂着脸，咬紧嘴唇。她知道孩子们都在门外偷听。
“可我之前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情，这一次的失误，就请您网开一面吧。”
“你还想对我提要求？你们的这条贱命都是我给的！你们都是我达成目的的工具！工具竟然还敢向主人提要求！”
“百索无能，罪该万死……”百索垂下目光，含泪嗫嚅。
“我就该把你的以灵全部掏出来，让你变回原型！你们这些劣等种族！”
黑影翻箱倒柜，把院长室砸得一片狼藉。
百索只是跪在地上发抖。
“也罢。现在我会给你新的任务。这次别再搞砸了。”
发泄一通后，黑影冷静下来。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百索喃喃。
“留意湖边。如果最近黑云之下出现了生面孔，并且想进入城市，就给我攻击。因为那些是从云端下凡的恶鬼。”
“百索知道了。”
“至于车河紫，我要去亲自会会她。做好你们的本职，垃圾们。”黑影睥睨百索，“别让我再提醒你们第二次。”
百索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等了足足十秒，当她悄悄抬眼时，那位大人已经不知所踪。
她这才瘫软在地。
“进来吧，孩子们。”
在她的呼唤下，屋外的女孩们这才一股脑涌进，看着百索狼狈的模样，她们抱着母亲失声痛哭。
“没事……母亲没事……”百索抚摸孩子们的头顶，看向院长室窗外的城市，“但是车河紫……真的很抱歉。剩下的事情，全得要由你一个人承担了。”
此刻在医院，送完百索，车河紫准备回到严月的病房。
可从刚刚开始，她就感觉有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她留了心眼，先一路小跑拉开距离，接着身子一闪，在楼梯间拐角处躲起来。
很快，她期待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待距离足够近，车河紫纵身一跃，张牙舞爪横到对方面前，接着便只听得一声尖叫：
落尘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是你一直在跟踪我？”车河紫松了口气。自从她来人间已经被绑架了至少三次。虽然每次都有惊无险，她还是有些怕了。
“哼，你想多了。”落尘双手叉腰，扭一头，“我只是碰巧路过，谁稀罕跟踪你呀。”
“那你先走吧，我在这歇会儿。”车河紫努力憋笑。
“走……走就走！”落尘说罢迈开步，一溜烟窜下楼。自以为在视线死角的她原地跺了跺脚，营造出走远的假象，又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车河紫动向如何。
车河紫就站在楼梯口，笑眯眯与她对视。
落尘表情凝固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不一会，两人结伴前往病房。
“因为我要观察人类，看他们是不是值得信任。”落尘不甘心地走在后面，因为诡计被识破赌气，“我还没有考虑好，是独自过日子，还是和人类在一起生活。”
“可你都去孤儿院救我了啊！我还没和你好好道谢呢！如果你不相信人类，也不会去救我吧。”车河紫兴奋地想要抓住落尘的手，吓得她连连后退。
“喂！安静点！在医院知不知道！”旁边的病房开门，一个男声窜出，他的嗓门明显盖过女孩们。
女孩们吓得抱做一团。
定睛一看，这不是修补师槐序么！
“你们两个……怎么跑这来了？”槐序扬扬眉毛。
“严月姐姐的病房不在这？”车河紫奇怪。
“严月病房在楼上！傻孩子们！”墨斗从槐序胳膊下探出头。
看来是刚刚与落尘一闹，自己都弄错了楼层！车河紫恍然大悟。
可既然不是严月姐姐的病房，为什么槐序会在这？
还不等车河紫开口，病房里就一阵翻箱倒柜，各种东西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伴随某个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
“里面是不是在打架？不对……简直是要谋杀！”落尘暴起，准备闯入一探究竟。
“等下，你别去！”槐序没有拦住。
“你们都出去！都滚！我不要看见你！”
病房里女孩的尖叫持续，话音刚落，病床的枕头径就直砸在落尘脸上。
她被这突然袭击弄蒙了。
槐序趁机拉回落尘，准备独自进房。
“你也滚！”女孩高喊。
槐序点头哈腰地出去了。
四个人站在走廊，面面相觑。
“究竟发生什么了？”车河紫终于缓过神来。
“里面是槐序的妹妹。”见自己搭档难以开口，墨斗只好抢答，“之前一直和她叔叔住，槐序每个月汇钱过去……”
话音刚落，槐序脸色发黑，一拳锤在墙上。
车河紫被吓得两眼发直。
墨斗倒习以为常：
“结果最近才被热心市民举报，她叔叔一直家暴她，可这孩子谁都没有告诉。而且根据步摇的情报，她前几天被家暴时差点被百索带走，最后还是步摇联系救援队，把她救走了。”
“可为什么她……”落尘对刚刚的事情心有余悸。
“呃，至少兄妹两小时候关系很好。人嘛，很善变的。”墨斗摊手。
气氛陡然沉重。女孩们都脸色悲伤，准备听槐序叙说其中原因，再好好为他加油打气一番。
槐序却深色凝重，眼光黯淡。
没有人说话。
“对了！”墨斗突然击掌，吓了三人一跳，“有件事情你们绝对会感兴趣！”
见大家投来奇怪的目光，不再纠结兄妹的过去，墨斗暗自松了口气。
众人正等下文，墨斗却笑嘻嘻看向车河紫。
随即一声巨响，车河紫已被墨斗靠墙壁咚。
“你现在忙嘛？”墨斗仰头问。
“我想去怨长亭的档案室，还想给林下他们报个平安……”
“那种事情先不急啦！”
车河紫顿时语塞。接着，所有人被墨斗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
“那么你……想不想当修补师？”
看望完严月后，四人离开医院，在车站等车。
“可我记得委托人只有三位，没有他们的同意，我能当修补师吗？”车河紫舔着墨斗买来的冰棍，心里满是疑惑。
“话是没错啦。但现在修补师成了稀缺行业，能找新人就赶快找，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墨斗倒是振振有词，“关键是，我看出来你很有天赋。光是这一点，说不定就会被破格录取。”
“天赋……那是什么？”车河紫叼着冰棒棍，漫不经心喃喃。
“与人相比，鸟天生就会飞。因此对于人类而言，会飞就是鸟的天赋。”墨斗竖起食指，一本正经地讲解。
“可我不会飞呀？”车河紫反复打量身上，也没发现鸟类的羽毛。
“傻孩子！”墨斗踮起脚搓搓车河紫头顶，“天赋说白了，就是你生来与别人不一样。你轻易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车河紫听罢，嘴巴半张，冰棒棍落地。槐序也转头，满脸错愕盯着墨斗。
“你在百索面前的表现，落尘都和我们说了。在没有任何辅助和训练的情况下，仅靠自身血液就能窥探百索的过去，这在修补师里可是不得了的天赋！你说是吧？”墨斗侃侃而谈，挥手示意搭档冷静。
“的确……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槐序只好实话实说，“或许这就是百器冢对你感兴趣的原因。但天赋不能代表一切。”
“天赋原来这么厉害？”车河紫乐开了花。在云端的日子虽然备受照顾，但云端们只把她当做同伴，却从来没有人说自己“天赋异禀”。她喜欢上这种感觉——突然间一切都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所以我打算做一次测试，当然这不是强迫你当修补师，只是让你体验一下。也许你会因此燃起兴趣，最后入门呢。”墨斗点头微笑。
“所以她当修补师，为什么把我也拉上？”槐序没好气地说。
“因为测试需要你友情参与啊。”墨斗说罢，在槐序身旁羞答答地蹭着，“你妹妹也想一个人呆着，我看你老放心不下，就让你出来散散心嘛。”
“行行行，这次算你成功了。”槐序无奈，只好举起双手投降。
“所以我们马上要去哪？”车站附近的人流量很大，落尘躲在车河紫身后，就像炸毛的灰猫。
“老城区，那里付丧神很多。”
墨斗说罢，班车正好到站，打开车门。
车上人很少。大家挤在最后的一排座位。
“你的意思是，新城区的付丧神不多么？”车河紫回味墨斗的话。
“没错。首先是因为路程较远，其次就是……这座城市的付丧神，大多都很讨厌人类。”墨斗轻描淡写。
“可为什么？大家都生活在一座城市啊！”车河紫不解。她来到人间后，为了救她挺身而出的几乎全是付丧神。
“能勉强共处就该知足了。你想想看，我们付丧神的能力凌驾人类之上，没有统治他们就不错了。”墨斗把脚翘上前排座位，双手垫在脑后躺下。
“说话注意点。”槐序一拳轻轻锤在她头顶。
墨斗捂住头，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车河紫却为墨斗刚刚的发言震撼不已。
“的确……我周围的付丧神对人类普遍评价不高。”落尘也皱眉思索。
“是不是三十年前的事情？”车河紫压低声音。
听罢，墨斗却长叹口气。
车河紫知趣地不再追问，撑着脑袋，哼着歌看窗外风景。二十分钟后，高楼大厦与轻轨在眼前飞速倒退，低矮平房闯入眼帘。
与新城区一样，这里的房屋墙壁也有很多管道。
一路颠簸后，四人下车。此时天气晴朗，能见度高，往东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新城区高楼。而西边，大片不祥的乌云笼罩天上。
“这怪天气，该不会要地震了吧？”墨斗手掌抵在眉心，望着天空嘟囔。
“所以我们的测试是什么？”车河紫兴奋不已，她迫不及待要测试自己的“天赋”。
“别急嘛。这不仅是测试，也是我们给你的宝贵一课！”墨斗拍拍车河紫肩膀。
事已至此，槐序算是彻底明白搭档的用意。他扶额摇头。
墨斗轻车熟路，很快带着大家拐入路旁的街区。她与旁边报亭的老板低声交流一阵后，报亭旁边管道一样的东西吐出一堆金属银色卡片。
“我来宣布一下比赛规则吧！”墨斗拾起卡片，分成相同两沓，分别交到车河紫与槐序手中，“每人二十个，在一小时内，谁送得多，谁就是胜者。”
“这是什么？”车河紫把玩这些扑克牌大小的卡片。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有左上角有个奇怪的符号，此外卡片内部还略微鼓起，似乎装着什么。
“哼哼，这就是你的第一课。”墨斗昂起头介绍道，“首先，你知道对于付丧神而言，以灵需要定期补充，对吧。”
车河紫点头。
“而这个卡片里，装的就是每月配给的以灵。在老城区有很多付丧神，但大家与人类鱼龙混杂，除了定点领取，还需要有专人运送。平常槐序和锡奴也会做这个。所以，准确分辨出人类与付丧神，把以灵送到手，就是修补师的入门考试！”
“简单来说……就是送饭的！”车河紫得出结论。
“没毛病。”槐序耸肩。
“可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落尘提出异议，“槐序哥资历那么老，这里他一定很熟，这让她怎么比？”
“哟哟哟，你果然很在意她。”墨斗露出搞事情的笑容。
“我没有关心她！我只是实话实说！”落尘涨红了脸。
“放心啦。这条街区平常连槐序都很少跑，他也不熟。而且不公平的应该是槐序同学，因为，”墨斗笑眯眯瞥了眼搭档，“这次比赛是槐序一组，两个妹子一组。”
“二比一？”槐序果然高喊不公平。
“你是前辈，就谦让一下嘛。”墨斗踮起脚摸摸他的头。
此外担心的还有车河紫。
落尘已经不止一次表明自己讨厌人类的立场。车河紫担心落尘会嫌弃自己的身份，最后弄得不欢而散。正当她搜肠刮肚时，落尘双手叉腰打断她：
“哼，真没办法。勉强带你一下吧。”
看起来她不仅不嫌弃，似乎还挺高兴？
车河紫只好点头感谢。
“如果没有疑问，那么一小时后在这里，现在比赛开始！”
随着墨斗一声令下，心急的落尘便拉着车河紫，一溜烟钻进巷子，没了踪影。
“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她们走远后，槐序却站在原地，斜视墨斗。
“你一小时能发多少？”墨斗转而问。
“七成吧。”槐序皱眉望天。
“你觉得她们一小时能发一半吗？”
“够悬。”槐序苦笑，“所以你明明知道结果，还怂恿她们和我比？那姑娘还没决定当修补师，下马威是不是太早了。”
“这你就不懂啦。”墨斗笑着摇头晃脑，“因为天赋，她迟早会被我们选中。但在这之前，我们得让她明白：天赋不是一切。这个道理，越早教给她越好。”
“你可别把人家弄哭。之前你也这样整新人的吧？”槐序不满。
“她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自满。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她打倒在地，告诉她人外有人，若不勤加练习，她的天赋根本什么都不是。”
“够损的。”槐序摇头叹气。
“而且，付丧神与人类之间的事情，还是让她亲眼见证比较好。”
“真是魔鬼。”
“所以，等会麻烦你现身说法了。就当是给新人上课，你妹妹的事情也暂时别想啦。”墨斗话锋一转，蹭着槐序撒娇。
“好好好。那我也去了，保持联络。”
说罢，年轻的修补师纵身一跃，踏入老城区熙熙攘攘的巷子。
一路上，车河紫与落尘抱着卡片，东张西望。这里房屋连成一排，道路如同印在大地的树杈无限分裂，五步一小巷，十步一大巷，别说找付丧神，没有迷路就很不错了。
“我觉得刚刚路过的大姐是付丧神！”落尘一拍手。
“那是人类吧？我看她刚从菜场出来。”车河紫不敢轻举妄动。
“上去问问就知道了！”落尘连忙跟上前去，几秒钟后她悻悻而归。
“她不是……”
两人只好坐在路旁，思考对策。
“好烦啊！这里人类和付丧神的气息全部搅在一起，感觉身边所有人都是付丧神！”落尘气得直揪头发。
“我们已经问了好多人，都被当成发小广告的了。”车河紫也委屈都托腮，“我本来以为会很简单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等，你看那个人！”
顺着落尘指的方向，一位秃头的中年男子正盯着她们手中的卡片看。意识到被发现后，男子慌忙抽身，拐进身旁的巷子。
“他一定是付丧神！不然怎么会盯着卡片看！”落尘抓起车河紫手，女孩们跌跌撞撞冲进巷子。
狭窄的巷道仅有一辆汽车宽，电线如蜘蛛网缠在天空。老旧的房屋长满青苔与塔松，夹道欢迎般伫立路旁。透过窗槛，炒菜声，电视声不绝于耳。
一路上两人可谓狼狈不堪。她们不仅要躲过小巷的盆栽，还要猫腰穿过头顶的床单与衣物。
男子却身轻如燕，步伐不减，见始终无法甩掉女孩，便纵身一跃，闪入巷子深处。
“请等等！您是付丧神吗！我们没有恶意！”见男子不停，车河紫高呼。
“你这样说鬼会停下来啊！”落尘嘴上嗔怪，脚下却加快速度。
待两人气喘吁吁追到巷口，里面却是死胡同。
“是付丧神没跑了！”落尘退后几步助跑，“抓好我！”
话音刚落，车河紫只觉身子一轻，与落尘高高跃起——两人正跳至高墙顶端。下一秒，两人身体一沉，落地后，死胡同里的高墙已在身后。
本以为会落在某家后院，没想眼前之景让两人差点忘记此行目的——
眼前豁然开朗，老人搬来木凳，坐在门前聊天，孩童则在侧身才能穿过的巷子里嬉戏。路上还冒出一颗粗壮的古樟树，把本来狭窄的道路又缩小几分。还有居民在门口的方寸之地开辟出花圃，种上紫阳花，艳丽得晃眼。
真是别有洞天！
“你们是来送以灵的吧？”女孩们还在发呆，已经有人主动上来搭话。
“是的！请问您是付丧神吗！”车河紫两眼冒星。
对方是相貌平平的男子，和当地居民毫无区别。他先仔细打量女孩们一番，接着点点头。
车河紫与落尘抱在一起欢呼，惹得附近路人纷纷侧目。
“是新来的修补师么？这是生面孔啊。”
“她们俩一个是人类，一个是付丧神。你们是搭档么？”
“这个卡片……该不会是修补师的入门测试吧？真是怀念。”
周围的付丧神围过来，饶有兴趣地发问。
说真的，要不是他们主动现身，车河紫根本感觉不出。人类也好，付丧神也罢，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气息混杂一起，难以区分。
兴奋回答之余，女孩们也不忘发手中的卡片。面对这位初来乍到的人类，付丧神们倒是很宽容。很快卡片就分发一半，成绩喜人。
但轻松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有一小批付丧神气势冲冲过来。
“喂！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他们开口吼道。
“我们就过来发卡片，发完就走……”车河紫被吓着了。
“修补师的入门测试而已，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落尘也帮车河紫说话。
“你是修补师？”对方眉毛一挑，“那证件呢？”
车河紫一时语塞。她现在连见习修补师都不是，哪来证件。
“拿不出证件就滚。这里是付丧神的地盘，不欢迎人类。”
“哎！你们怎么说话的？”落尘看不下去，直接上前推搡对方。
搞事的付丧神见落尘是同胞，且力气娇小，这次反抗不痛不痒，便没理睬，而是集中火力对付车河紫。
“快离开这里，人类已经把付丧神的居住地破坏殆尽，别再来污染我们的净土了！尤其是老城区之外的人！”
车河紫哪见过这番场面，此刻被团团围住。她向之前的付丧神们求情，却不想刚刚还笑脸相迎的付丧神们，此刻默默退到一旁，冷眼旁观。
“抱歉，可我不知道这里是你们的家园……”车河紫陷入重重包围。
“你眼瞎吗？不然我们为什么要砌墙挡路呢？”付丧神们穷追猛打。
“是我带她进来的！”落尘赶忙解释。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进来？”地头蛇们一愣，接着扭头质问车河紫。
“呃？”车河紫有些懵。无论落尘如何声援车河紫，付丧神们总能找到理由针对她。
“你知道你们人类有多脏么？”有付丧神冷笑，“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一天到晚脑袋里只有繁殖后代，除了自相残杀与破坏环境，对这个世界毫无建树！”
“还不是因为你们，造了多少孽，毁了多少付丧神的家园！你们人类身为外来移民，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付丧神们议论纷纷。
车河紫咬紧嘴唇。
见她没有退意，付丧神们决定先“礼”后兵：
“还不快滚出去！不要再打扰我们生活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伸手推搡女孩，车河紫一个踉跄，脚一崴瘫坐在地，卡片四散。她伸手要去捡，卡片却被别人踩在脚下。
“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听罢，落尘气得火冒三丈，挥拳上去：“她和那些人类不一样！”
“那你怎么保证她不会变？”
付丧神叫嚣着，将落尘远远推开。
车河紫被逼到墙角，双手护在胸前，缩着身子，无助地任凭付丧神们群起攻之。
她眼神空洞，自始至终没有与他们对视。
“这么热闹在干什么啊！让我也瞅瞅！”
这时，人群外传来熟悉的音色。付丧神们闻声，默默让出一条路，一位绿瞳小男孩出现在大家眼前。
这不是别人，正是维维安！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啦好啦，你们也是，至于么，和小姑娘过不去。”了解情况后，小男孩无所谓地摇手。
落尘一开始以为又有付丧神过来火上浇油，刚摆出架势准备上前干一架，却见骚动平息，此刻惊讶瞪大双眼。
“可人类太聒噪了，为了一点破事都能吵起来，我们躲在这里不就图个清净嘛！结果还有人溜进来！”闹事的付丧神们也很委屈。
“那我把她带出去总行了吧？”维维安有些生气，“你们欺负弱者有意思吗？她是吃你们的还是用你们的？”
“我们只是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
维维安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我看你们也好不到哪去，都散了吧。”
说完，付丧神们灰溜溜离开。街道再次恢复平静，收购废品的小贩推着三轮车沿途叫卖，还有老手艺人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表演吹糖人。
仿佛无事发生。
“有些付丧神就这样，图个嘴上痛快。你……别往心里去呀。来，取竹姐，笑一笑嘛！”维维安从卫衣口袋掏出米糕，剥开纸送到女孩面前。
之前车河紫一直咬紧牙关，哪怕被付丧神们围攻也没有失态。可听完维维安一席话后，她突然放声大哭。
落尘与维维安手忙脚乱，却怎么都止不住女孩的泪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最后还是车河紫抽泣着发问，打破僵局。
“碰巧路过呗。因为老城区的米糕很好吃，我就经常过来，顺便和付丧神混个脸熟。”
三人在小店门口的长椅坐下。
“虽然我很想祝贺你逃出孤儿院，不过……算了。”维维安收起笑脸，“这不是你的错。你可能在孤儿院不知道，最近新城区出事了。”
车河紫抹抹眼泪，盯着他看。
“一个女孩跳楼了，初中的。”维维安仰头，望向天空。
太阳被缝在云层里。
“原因是，她没有参加班主任的有偿补习，也没有按照规定送礼。然后她被处处针对，本来很聪明的一个孩子，最后受不了，就寻了短见。”维维安摘下身旁绿萝的叶子，在手里把玩。
落尘的脸色煞白。
“遵循传统，学校封锁消息，打算冷处理，那个班主任也躲起来，什么解释都没有，更别说道歉了。她父母不甘心，去闹，可又有什么用呢。”
车河紫突然捂住嘴，不断干呕起来。
“这件事传到付丧神们耳中，激起民愤，他们说要把那班主任拉出来游街示众。海柳姐那边回来后，就忙着维持民心。”
车河紫悄悄看了眼落尘。她两眼失神，深陷回忆，握紧双拳。
“虽然付丧神也很想理解人类，但人类却一次又一次突破他们的底线。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反应过激也没办法。”维维安叹气。
三人沉默不语。
“如果我们当时没有相遇，你也会和他们一样吗？”
车河紫突然问。
落尘没有说话。
“我们真的很丑陋吗？”车河紫又问。声音发颤。
许久，落尘这么回答：
“我不知道。”
“对不起。”车河紫说。
“你没必要道歉！至少……现在的你还是那样纯洁无瑕啊。”落尘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她又觉得不妥，可覆水难收，只好怀揣不安埋下头去。
“要是真有云端，在那边生活该多好，远离人间烟火。”维维安突然感叹。
“我想一个人待会，可以吗？如果你看见槐序他们，请替我向他们道歉。我辜负了他们。我的天赋……根本没有用处。”车河紫声音蔫蔫的。
“我带她去散散心吧。放心啦，这里我很熟，你先回去。”维维安挽住车河紫的手，随她站起。
事已至此，落尘只好点头。她还想说什么，可看见车河紫，话到嘴旁却堵得慌。
维维安掸了掸车河紫的肩膀，和她缓缓离开。
望着离去的两人，落尘心中很不是滋味。听完维维安的讲述后，她对人类的信念的确又一次动摇，身为梳子时的回忆也在脑海盘旋。
那位班主任，和害死那对母女的凶手，本质上没有区别。
这条念头惹得她心神不宁。
而一想到对方可能会逃过制裁，或许是因为人类法律的缺陷，或许是因为学校方面的包庇，她就呼吸急促，撕心裂肺。
她又回到那条巷子，准备翻墙回去，同时脑海里还在纠结该怎么和槐序他们交代此事。
而就在这时——
“你叫落尘，对吧？”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落尘警惕地转身，这正是之前女孩们追逐的奇怪男人。
落尘打量男子，微微点头，同时紧张地往后靠。
而背后却是冰冷的墙。
再回过神来，男子已经逼至面前。
落尘因为恐惧瞪大双眼。
此刻，男子却双目血红，微微鞠躬行礼：
“请不要紧张。因为小生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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