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

因为昨天的推文，收到了很多长长短短的话语。

它们通过公众号留言、朋友圈留言、“在看”留言、私聊留言、“悄悄话”等各不相同的渠道，送到我耳边来——尽是劝慰。

其实，当我决定把这件事从深井中打捞起来公开讲述的时候，便是已经动念，想要尝试放过自己的时候。大家的分析开解与宽慰，更是极大地消减了陈年旧事的严重程度。

唯有一条留言，将略微轻快的心猛地拽进了泥沼里。

是小学同窗的话：“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听说是被逼坠楼而亡……坠楼的原因似与毒品有关，有说她是线人，被毒贩丢下楼，也有说她被迫吸毒，毒瘾发作坠楼……”

——我文中的“张姓女生”，竟然已经离世了。

也就是说，当我被记忆折磨的时候，她在经受着命运的折磨，甚至可能——早已长眠在无声无息的地下了。

也就是说，在我看来几十年横亘在心底迈不过去的坎儿，对她而言，简直就是无数围栏无数阻障当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尘。

她所经历的悲惨人生，是我根本无法想象的。

我还有放过自己的机会，然而同样的机会命运并不曾赠予她。

没人听她谈起过家庭，不知她有没有兄弟姐妹，也不知道从小到大，她得到怎样的对待。

在她的高而胖的身体后面，拖着巨大的阴影，那里面有再没机会解开的谜团，更多的是孤单和恐惧……它们伸出无数有毒的触角，各不相让，把她缠得死紧，终于陷落泥沼。

难以抑制地揣测数十年前，当她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她曾对我提出的那个要求：叫姐姐。

——为什么她的条件是“叫姐姐”，而不是逼我跪在地上被她打？为什么不是其他更具侮辱性质和震慑效果的事情？

也许在她眼中，我们这些“好学生”、“乖宝宝”——被老师信任，被家长宠爱，被同学围簇……那种被认可、被亲近的感觉，其实也正是她所渴望的？

也许在她意识深处，要我叫的不是“女王”而是“姐姐”——是想从这个词儿里获取一点儿她从不曾得到的温情？

听说，被善待过的人才有能力向世界输送善意。

在小学生中显得格外高大的她，仍不过是个孩子。

凶强霸道背后的孤单，显摆炫耀背后的恐惧，身在泥沼无可自拔的她，不过是个孩子。

酝酿发酵泥沼而纵其恣意吞噬性命的，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