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伊云兮 摄
中考完的那个夏天，爸妈向厂长申请了一间宿舍，我终于能搬到厂里和他们同住。
也是在那个暑假，十四岁的我和九岁的弟弟学会了烧窑，爸妈烧白班，我和弟弟烧夜班。
白天的时候，我们早上休息，下午装车。来厂里拉砖的司机师傅们，一般都会找工人装车，按车的大小，装多装少来收费。
最小的时风四轮柴油车，装一千块砖三块钱，一车可以装两千砖，大一点车，四块钱一千，一车可以装四千到五千砖，最大的就是双桥车了，一千砖六块钱，一车可以装七千到八千砖左右。
那两个月，每天如此，我和弟弟见车就装，厂里的工人很多，装车都要靠抢，车一停好，谁先上到车上就归谁装。
一天下来我和弟弟能挣二十到三十块钱左右，右手磨起了很多血泡，戴上手套也于事无补，慢慢的，血泡愈合再变血泡，直到变成再也不会起泡的老茧，这些老茧伴随着我以后的人生，每当看见这些厚厚的老茧，总能想起那段艰苦的岁月。
高中终于开学了，我被分到了重点班，重点班之前有实验班，实验班之前还有宏志班。
听说能分到宏志班的都是来自各个镇上的第一名，那是我们望尘莫及的存在。
其实实验班的要求也不高，480分以上，看看自己的，唉，谁让我不好好考的呢，重点班就重点班吧。
我看了下现在的班级，以前跟我们一个中学的就两个，一个是木子，一个是胡亚莉。后来木子成了我的闺蜜，也是我六年的同学。
很巧，高中的班主任也是个物理老师，我们是他的第二届学生，看起来很年轻，比我们大个七八岁的样子。
发飙的时候教室里能听见针掉下去的声音，开玩笑的时候也能跟我们打成一片，是个很不错的老班。
老班，那时候我们都这么叫，初中时候开始，班主任就是老班，数学老师叫老代，英语老师叫老英，哈哈哈，这是我们学生起的特别的外号。
给我们代课的老师都是年轻的，也都很好，我很荣幸的被选为了数学课代表。受初中数学老师的影响，我的数学还真不赖。
高一新生第一个礼拜都是军训，完了才正式的上课，我还清楚的记得，高一第一次月考，我考了全班第一，也是四个重点班里的第一，虽然化学一小部分是抄隔壁那个男生的，但其他成绩都是我的真实水平。
周末回家，我得意洋洋地说：“妈，你猜我这次月考考了第几名？”
妈妈正在晾衣服，答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考第几名，不倒数就不错了。”
“唉，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告诉你吧，我考了全班第一哦，厉害吧？”
我看见妈妈眼里也散发着高兴的光：“别骄傲，一次考试并不能说明什么，还要看以后。”
是啊，别骄傲，可我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第二次月考，我掉到了十几名。这次回家也不敢跟爸妈炫耀了，他们问起来，我就说还行。
高一第二学期中旬，学校举行了会考。说实话，政史地我学的真不咋地，用一塌糊涂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实在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理去学的。
会考一结束，我终于脱离苦海，终于不用再背什么毛泽东思想啊、什么热带气候温带气候、什么朝代又推行了什么制度，哎呀我去，让我背那些，犹如给我上刑罚。
老班说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要作为文理分班的评判标准，顺便让我们想好到底选文科还是理科。
虽然我的化学学的不咋地，但我肯定是要选理科的，我可不想再背政史地了。
回家告诉爸妈我要选理科，妈妈说：“不管选啥，你自己想好。”
成绩前几名的被提拔到了实验班，我们班有六个人被提拔到了实验班，木子就是其中一个，除了一个是靠关系进的，其他都是凭自己的实力。
我被留在了原来的班级，木子虽然被选中，却没有去，她说那个班没有一个她认识的同学，不想换班，经过申请调回了原来班级。
当时的木子并不明白，放弃实验班意味着什么，多年以后，她也后悔当初的决定。
分班以后学号按照成绩重新排，第一名就是一号，第二名是二号，以此类推。木子是三号，我是四号。
为什么实验班选中的是木子而不是我文丽？是不是我要再努力一点点那个名额就是我的？不管怎么说，悔之晚矣。
既来之则安之，分班以后，我们换了个数学老师，是个女老师，非常柔弱的那种，不知为何我特别不喜欢上她的课，没意思。
每次数学课，同学们讲话的声音都盖住了老师讲课的声音，又缝老师孕初期，有时候上课上一半还会跑出去吐半天，她从不大声训斥我们，也不同我们争辩，每次教室里太吵的时候，她就会停下来，认认真真的看着我们，什么也不说。
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既然怀孕了就好好回去养胎，非要来上课。多年以后，当自己初为人母时，才理解她当时的不易。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数学课我不再好好听课，偷看各种小说，成了数学课的日常，久而久之，我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
高二时每三周放一次周末，每次周末回去，爸爸就会问我：“考的怎么样？你看人家关尔，人家怎么分到了实验班，你呢？啥用都没有，连人家脚趾头都比不上。”
关尔是厂长的儿子，跟我同校同级，而他一开始就被分到了实验班。
类似这样的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从跟爸妈住一起开始，爸爸总说我没用，不如别人。我知道爸爸是想用这样话来激励我学习，可听得多了，真的就觉得自己很没用，极度缺乏自信，也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心理。
爸爸不是总说我考不上清华北大就趁早别上了，浪费钱，那我还真就不想上了。虽然高二才刚刚结束，但高中三年的课程基本已经学完了，高三就是复习阶段。
由于高二学的不扎实，导致高三有点跟不上老师的节奏，每次考试都是十几名，重点班的十几名，跟实验班的倒数没啥区别，这样的分数还想考清华北大，简直做梦。
高三上半学期，可以说是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所云，来自学习和父亲的压力越来越大，别人遇到困难都是越挫越勇，而我只想逃避。
一个月才放一次周末，可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家庭的穷困，更不想面对父亲的步步紧逼。
在这期间，突闻噩耗，陪伴我长大的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一个脑血栓，一个脑溢血，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多后没了，早上外公下葬，晚上外婆也跟着去了。
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外婆已经是下葬的头一天，听二姨说，外婆死于火灾。得了脑溢血的人都有半身不遂一只手不停乱抓的毛病，白天外公下葬，晚上舅舅们弄了几桌菜答谢左邻右舍的帮忙。
外婆身边没有人，又缝冬天，床边放了一个取暖用的炭火盆，小姨进去送饭，门一开满屋子烟还有乱窜的火苗，等大火扑灭，外婆已不省人事。
一顿饭的功夫，就要了外婆的命，可能是外婆乱抓被子，然后被子一角掉进了火盆里……
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外婆是如何挣扎着想要逃脱，却最终没能如愿。去了也好，解脱了，不用被病痛折磨，也不用六个舅舅轮流看护，毕竟，久病床前无孝子。
外婆葬礼的时候我没有哭，哭不出来，舅舅们都说我们这一辈里面，外婆最爱的就是我，那么多哥哥姐姐，只有我是外婆一手带大的，也只带过我。
在我们那出殡前都都要开棺见亲人的最后一面，我却听信了那个道士的话，说属牛和属马的人不能看，我属马，就这样我连外婆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外婆一生信佛，我从小就跟在外婆身边去各个寺庙烧香拜佛，可能是这个原因吧，让我信了那道士的话。听说外婆的头发都烧没了，没见就没见吧，至少心中还留存着外婆最美的样子。
高三第一学期结束时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也成了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都说人生就像下棋，一步错步步错，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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