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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宾是座小水城,紧傍着长江。城南有条叫椿树的小巷,那是一个充满书香气的地方,相传出个好几个举子,进士,甚至在晚清还出了一个探花。
这位谢探花虽然家学渊源,却不善官场应对,终究还是寻常人家而已。到了民国,谢家在才情上依旧璀璨,有过清华、北大的学士现身。其中一位西南联大的毕业生,在解放前一年生下一个麒麟女。自幼聪明伶俐,3岁学对,5岁吟诗,读小学还跳过级,可惜本该去读大学的才女,却遇上了上山下乡的命,结果被分派到了山里学种田。这女子从小只懂吟诗作对写文章,铁锹锄头镰刀这些农具,她却一件不曾见过,更别说拿来用。
第一次下水田,几只蚂蟥爬到她白嫩的小腿肚子上,吓得她花容转色放声大哭起来。隔壁田里一个矮个子的汉子,一个箭步跳上田埂,再跳到姑娘这个块水田里,蹲下身子伸出巴掌,上去“啪啪”两声,把两只已经吸饱肚子的蚂蟥,从姑娘的小腿上拍落在地上。然后,把姑娘朝田埂上一推。说:“你不要下田咯。这块秧我替你插好。”姑娘红着脸站在上面看着他飞速的插秧。
隔了几天,姑娘拿着一把砍柴刀,去附近山上砍柴,砍了几下,枯树枝没有砍下了,却一刀砍在自己小腿上,鲜血沿着裤腿朝下流。她又疼又怕坐在地上放声大悲。那个矮个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蹲在她旁边,撕下自己一条衣服,把伤口包扎好,蹲在姑娘面前。
“上来。我背你回去。”
姑娘涨红了脸,扒在他背上。
矮个子男人一口气,把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姑娘,背回寨子送进知青点,把自己一大捆干柴,放在门口,说:“以后你不要去砍柴了,我会送过来。”
一个冬天,大雪封山。
姑娘病倒在屋里,浑身滚烫发着高烧。几个知情姑娘小伙束手无策,围着她团团转。要救人必须送下山去,可这样的天气,别说背个人,就是自己走,也保不定会翻下沟去送命。有人告诉了那个男人,他转身拆了自己屋子门板,用几根树棍子捆绑成一个爬犁,掀下了床上被子铺在上面,拉到知青点门外,走进去把烧昏的姑娘抱出来平放在爬犁上面,又在上面加了两床被子,独自冒着大雪拉着爬犁,把姑娘送进了镇上公社的卫生院。姑娘在里面抢救,他一个人守在外面,姑娘送进了病房,他守在床前,直到姑娘张开眼睛,看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忍不住眼泪流出来。医生救活了姑娘,说,再晚一点,这姑娘的命就丢在大山里了。
姑娘无以回报,病好以后走进他的屋子,说:“山根哥,我嫁给你吧。”
此次以后,姑娘做了这个山里汉子的妻子。那汉子全名叫武山根。
从1967年到1977年,整整十个年头里,山根没有让她干过一天的活。十年以后的女人,依旧双手嫩得出水。山根甚至舍不得让这双嫩手,浸在山泉里给自己洗衣服。从此闷头干活的山根,抬起头常常在笑,再也没有穿过邋遢的衣服,脸上也没有那些邋里邋遢的胡茬子了。每次从山上下来,都要给女子带回一束山花。
女子给武山根生了一对女儿。大女儿三岁的时候,这个屋里穿出了郎朗读书声,第二年,寨子里自己办起了小学,借用了山根的堂屋,女子给全山寨的孩子教书。
每当山根累了一天睡沉之后,身边的那个女人却夜夜辗转反侧。她常常悄悄爬起身,给另一头睡着的两个孩子盖好被子,自己走出去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的星空发呆,泪水忍不住流下来。难道这就是自己今后一辈子的命?守着这个屋子里的男人一辈子?两个孩子的将来和她们爹一样,做个大山里的女人,然后呢,找个和他爹那样憨乎乎的山里汉子嫁了,和自己一样一生一世葬在这座山里?女子心不甘,她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火,期待有一天可以重新走出大山。
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进山里的时候,女人动心了。读大学的希冀再也无法克制,常常拿着那份关于恢复高考的报纸,坐在门前发呆。武山根看出了女人的心思,一言不发连夜去镇上拿回一份报考志愿书,亲自背着送她去镇上参加了高考。半个月后录取书到了,女人搂着一对女儿哭了一夜,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武山根又做了个爬犁,拉着女人和抱在她怀里的女儿,冒着风雪把她送到山外的汽车站,给她买了张车票,推她上了车。牵着两个女儿的手,对她说:“孩子留给我,你去读书吧,读了回寨子当老师。”
女人哭成了泪人,回到宜宾那条充满书香气的小巷子。谢家的麒麟女一飞冲天……
五年过去后,寨子里公路通车了。一天,女子回来住了三天,走的时候留下一纸离婚书,带走了两个孩子。她在公交车上朝山根挥手,丢下一句话,“我不是好女人,孩子我会好好带大的。你自己保重,另外找个好女人。”
第二年冬天,山根跌下山崖,被人抬进寨子……
女子领着两个孩子回来,在屋子后面埋了山根,立了块石碑。以后每年的清明,寨子里的人都会看见,一个女子,领着两个孩子站在山根墓前,坟头一定有一束山花,坟地撒了许多纸钱,还有一朵朵百花。
十年以后,女子在寨子里盖起一所山根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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