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打出来的南瓜羹,既浓稠又香甜,我给对门的阿姨倒了一杯,她接在手里,过了半天才说:“我三婶,可能现在只能喝这样的东西了。”
老妈说:“是不是检查出来,不太好?”
“她现在全身都是肿瘤,以前只是腹腔里有,现在脑袋里也有了……唉,到现在家里人还瞒着她,都哄她说会好的,其实谁心里都明白,癌症已经到了末期。”阿姨道。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得找个理由去死。我妈的腿又肿了,前天做了全身体检,医生说她啥病都有,却没有查到她肾脏上的肿瘤……如果是良性的,还可以活一些时日。如果是恶性的,哪怕做手术,人也受不了……”老妈有点伤感。
“想一想,做人真是苦,哪个到最后,不是带着一身病痛?我三婶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是绝症,总是盼望着自己能好起来,她老怀疑自己遇到了水货医生,老念叨着:为什么以前有点病看吃吃药打打针就好了,现在怎么老不好?”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恰恰是最乐观的时候吧。”我这样想。
“也许不告诉她,更好一些吧。隔壁家的爹爹,那几年疼得腰都直不起来,老以为自己是服侍老伴给累的,每天就推着个老自行车上街,坚持了很久。但是我弟妹说,老人得肝癌的时候去做全身检查,医生才发现他的腰几乎快断了,只欠着一点点骨头。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这种状况的话,说不定早就瘫在床上了。”老妈说的话里有火把。
那个爹爹的肝火很旺,做事雷厉风行,像一条硬扁担。他任劳任怨服侍了二十年的病老伴,尽管有时候很冲,但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人人都说他除非不断,一断就会特别干脆。没想到,事实就是如此,他把肝癌熬到晚期才说自己不舒服,至死也不问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心里早已明明朗朗,知道问了也没有用。死亡将至,所有的东西都会归零。即使他曾经望眼欲穿的期待自己的女儿生一个儿子,但是在临终之前,他说:“我不等了,我等不了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其实,谁都有机会参透生死的,只不过有的人悟得晚,非要等到死亡逼近自己时才了了分明。这种“分明晓得”如果往前推几十年,明白了生死都是个巨大的幻觉,是不是可以在心上用功,从而改变自己的活法呢?
雪师总是自己死亡作为生命的参照系,一分一秒都怕浪费,因为他透过他人的死亡,将人生看得无比通透,把修行与利众当成了最重要的使命。哪怕他60岁了,依旧在朝着自己75岁的梦想狂奔,他想让《索萨朗》走向全世界,让更多的人沐浴在阳光里。
人年轻的时候,可以沐浴在阳光里,也可以晒着月光享受生命的恩典;到晚年的时候,却受着各种各样的病痛折磨,一直熬到生无可恋,才悔恨自己没有早早修行。
人并非作恶苦忧生,而是不修行才苦难丛生。因为许多人无法从苦难身里得到宗教一般的精神升华,而修行的人即使身在苦难中也可以超越一切,找到真正的心灵自由。
老妈与阿姨列数了很多人的生与死,感慨中夹带着几分明白,我似乎看到了“五十知天命”与“六十而耳顺”之间的动感地带,那里有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也有一些随着西风逐渐飘落的莲花。还好,她们依旧能微笑,能打气,能上下体恤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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