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卡卡在他家的客厅里,隔着茶几对面而坐,我们各自玩着手机,好一会儿没什么话可说。我们都在等秀秀回来。六点十分了,秀秀正在路上遇着堵车,秀秀同时和我们两个人在聊天。我瞥了一眼卡卡,他没有什么表情,但非常认真地读着秀秀的消息、用两个拇指打字回复她,并在秀秀忙不过来的间隙里,出神地陷入一小段一小段的等待中。
我和秀秀聊着儿时的记忆,三个人一起去钓龙虾,或者我和卡卡撬开夏天的窗户,把她从家里偷走,带去水塘里洗澡玩。秀秀不想洗碗,我和卡卡义愤填膺地帮她洗掉,陪她一起诅咒爸爸妈妈。秀秀作业做不好,卡卡负责给她做数学,我负责语文,我们比着,谁模仿她的字更像。踏着露水上学,秀秀拎不动一塑料袋的栀子花,我和卡卡轮换着,每人拎一百步。秀秀的鞋是新买的,下雨天心疼它,不想弄脏,我们一人一半路程、背着秀秀走过泥泞的土路回家,但到村口就得放下来,不能让爸爸妈妈们看见,不然又要打她了,所以,鞋还是弄脏了。秀秀说,她并不是很难过,只是比较懒,想让我们背着走。我说,当时我和卡卡却真的难过了很久,卡卡还哭了鼻子。
卡卡抬头问我,秀秀问我们吃什么水果?桃子、葡萄还是西瓜?我说,西瓜吧,今年还没有吃过西瓜呢。当然,今年也没有吃过葡萄和桃子,但是西瓜更好,我和秀秀刚刚聊过,小时候吃西瓜的规则,我和卡卡负责偷来、破开,秀秀用勺子吃半个,我和卡卡再破开剩下的半个,把脸按进西瓜里,并不在乎吃,反正容易吃得到,在乎的是,谁的脸埋得更深、西瓜汁和西瓜子在脸上沾得最多,那就证明谁最勇敢、谁最能让秀秀开心。通常都是比不出高低的,有一回,为了战胜卡卡,我突发奇想,拿四分之一个西瓜绕着脑袋、磨着脑袋转圈,我的头发刷出刷刷刷的声音、耳朵有点点疼、眼睛睁不开了、不小心还往鼻子里吸进去一粒瓜子,所以忍不住开始咳嗽、打喷嚏,非常难受,那是秀秀和卡卡最开心的一回,卡卡忘了和我比较,捂着肚子笑在地上,打着滚,秀秀始终用双膝和左手抱着自己的半个西瓜,右手把勺子搁在嘴唇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我哭了,我很难受,我站起来去踢卡卡,并且大声说,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卡卡疼得爬起来和我打架,他也哭了,我们打了很久,秀秀拉不开我们,去找来六个爸爸妈妈,我们回家,各自又被打了一顿。
第二天开始,我和卡卡不再一起陪秀秀了。没多久,我搬家,离开了他们,去年夏天,重新联系上,他们已经结婚了,秀秀的眼睛比小时候大,笑容却没怎么变,两个酒窝竖着印在颊上,非常好看。
卡卡让我自己玩着,他要先去厨房准备东西,秀秀要到家了。我和秀秀也聊完了,我就自己在沙发上玩着,等秀秀回来。
秀秀回来了,我们三个人集合到厨房里,开始做晚饭。她围起围裙,卡卡负责洗菜、摘菜,我负责切菜、配料,秀秀掌勺。
水,在我们身上不同的地方溅落或者洇入洇出,卡卡的小腿、胳膊,我的腰部、手腕,秀秀的额头、眼睛、鼻唇沟。我们以各自擅长的分寸,进行着做饭过程中轻松、幽默、欢快的交流。卡卡说了一个笑话,我和秀秀都觉得并不好笑,但我们也能笑得出来。
红烧肉做得略为老了一些,不是很理想,秀秀为此铺了层淡淡的失望,抑制了酒窝的生成。清炒木耳最成功,滑、脆、酸,都足了,为我们带来一些共同的快乐。酒是这么喝的:我和卡卡等量,一人一杯对饮,秀秀以约莫三分之一的速度喝的,所以,我和卡卡各自九杯,秀秀三杯,开到了第三瓶。
第四杯的时候,开始聊生活。卡卡失业有半年了,在家里捣鼓着简历和投诸了才华的方案书,等待着生命中的转机/老天的眷顾。他对此的坚定信心在酒力渐浓之下,露出了动摇的幅度。我陪他干掉第五杯酒。秀秀的工作很忙,生活开支的压力落在她一人身上,滋生了她的委屈、不满和无奈,她皱着眉,抿着嘴,眼眶湿润起来,挤出的酒窝虽然仍是美的,但攒聚的是丝缕不尽的疲倦,卡卡对此显得抱愧不忍,站起来,端起酒杯,发誓这糟糕的生活即将结束,他只需要最多一个月,实际上也许一周、三天就够了,已经有公司对他的方案感兴趣了,接下来,他将拯救家庭、拯救秀秀,秀秀将不再需要上班,她已经苦够了,接下来,是他的时代,如同他做出的慷慨,至少,他在气势上有力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也站起来,我们两人以第六杯酒敬给坐在沙发上承受苦难的秀秀手中的第二杯,我们三人一饮而尽。
我感到有责任为他们带来一些舒缓,便将我耳闻目睹的一些闲事安在自己的身上说给他们听。卡卡找到了情感的出口,反复取笑着我,说,第七杯,敬给可怜而可爱的单身狗,第八杯,敬给活在幻想中的大作家,第九杯,敬给……他并没有说出第九杯要敬给我的何种悲楚,他倒下去了,九杯摔在地上碎掉,膝盖因身体落下而隆起,撞歪了作为饭桌的茶几,虾糊汤我们实际上没来得及喝、满的,在这波及下荡出来,沿着汤碗斜面漫到桌面上。
我在半醺中摇晃着陪秀秀把卡卡扶正,在沙发上理出够他身长的空间,为他脑后塞了靠垫,我下意识地把垃圾桶勾到他枕头的旁边。秀秀去拧了湿毛巾,为卡卡擦脸。卡卡吐了,我们继续擦洗他。后来,他睡着了,嘴里断续着呼声和不自觉的诺言的只言片语。
秀秀把茶几扶正,擦掉桌面的狼藉,细心地将碗盘整理齐,端起她的第三杯、我的第九杯,干了,她说,我们一饮而尽。
秀秀谈着她对工作的不满,以及想要一个孩子却不敢的难过,养不起,他一天不工作,我就一天不能要孩子。秀秀说,我已经三十岁了,已经晚了,同事笑话我,那些不要脸的人,只知道幸灾乐祸,关他们屁事。
关他们屁事,秀秀,干了。我们喝了下一杯。
我们持着近乎相同的速度,滑向酒醉。不再吃东西了,秀秀从我要了烟,我们抽起来。
卡卡忽然拉起身,说,来,该吃西瓜了。他眯着眼睛,蹒跚着、巧妙地跨过障碍,从厨房里拿出西瓜和刀,跪在茶几边,双手夹着西瓜把桌上的碗盘扫到地上,清出了空桌面,期间,手上的刀刃在空气里画着曲线,极为复杂的曲线。
秀秀大喊卡卡的名字,问他要干什么,疯了么。卡卡说,吃西瓜啊。我移到秀秀身边,一手按住她的手,一手轻拍她的背,我咕哝着,放松,吃西瓜就吃西瓜吧,她醉了。秀秀咬着嘴唇,靠在我的肩膀上,不再说话。
卡卡举起刀,劈在西瓜上。裂开,他继续劈下去,西瓜碎成混乱不堪的、不规则的红色体块。卡卡停下来,把刀扔到地板上,伸手在瓜堆里攥住两团,说,你们看好了啊,然后一手一个砸在自己的脸上,并哈哈大笑起来,说,还记得吗?小时候就这样,啪,第三块,就这样,啪,第四块,你们还记得吗?
我和秀秀大笑起来,也加入了卡卡,我们在桌上胡乱抓着西瓜块,往自己的脸上扔、往对方的脸上扔,我们的身上落满了压瘪的瓜瓤、粘住的瓜子。卡卡忽然不笑了,倒在地上又打起了呼。
我抬手给秀秀擦脸上的狼狈,还有头发上的、脖子上的、胸口的,她柔软而急促。秀秀抱住我,在我脸上使劲地吻,对着耳朵说,带我去卧室,我想睡觉了,我累了。
我说好,我在她圈住我的胳膊里转了个身,扶着沙发背以避免摔倒。我背起秀秀,她和小时候差不多重。我背着秀秀跨过卡卡,到卧室里去。我背着她迎面扑倒在床上,落下时的震荡把她弹开一些,从我背上滑到旁边。我们面对面,抱紧对方。我凑近着,吻着她肯定好看的酒窝。她本能地躲着,但片刻又回来吻我的嘴。
秀秀说,把灯关了吧,我害羞。我说好,起来找开关,但是房间里漆黑一片,我说,我找不到开关,我看不见。秀秀说,那就别管了,你来。我去的过程中仿佛走在旋转的黑洞里,没有方向可以辨识,我绊在了某个柜子上,额头重重地撞上墙壁,剧烈的疼痛加重了眩晕感,支撑不住着倒在地上,也因此找到了床 ,我说秀秀,好疼啊,秀秀说,你来,我揉揉就不疼了。我说好,我抓住了被子角,爬到床上。秀秀果然,在那里。
秀秀真的揉起了我的额头。同时吻着我,西瓜的味道轻微地散发出来,我觉得她的手不够软,我离开她的嘴,把头埋到她胸部,这里才软,我说。秀秀伸手挤进我额头和胸口的缝隙,扒开T恤和胸罩上沿,放出了乳房,说,这样才软。我不那么疼了,我吻着软乳房,找到了乳头,吮吸着。
我们脱掉衣服,她的身体比我的热一些,我们紧紧贴在一起。秀秀说,好好地吻我。我好好地吻着她,即便疲惫、晕眩,也不忍心违背,从一个乳房到另一个乳房,到脖颈、锁骨、肩膀、手臂再回到乳房,到另一边的脖颈、锁骨、肩膀、手臂再回到乳房,我的唾液快用完了,抬起头呼吸了几口,秀秀说,不要停。我便继续吻她的乳房、腹部、肚脐、腿根、阴户,我说,秀秀,你真甜啊,秀秀说,不要停,用双腿夹紧我的头,我的下半身已经落在床下了,必须抬着脖子,让鼻孔从阴户的挤压上离开一点,才能顺畅呼吸,但是如她所愿,我的舌头不离开她的肉隙,如果缺乏唾液,我便粘取她的甜液。
秀秀说,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我并没有停,我也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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