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那风

作者: 古楼听雨忆流年 | 来源:发表于2019-08-26 07:56 被阅读0次

    那年 那风

    每次回去祭奠父亲,总会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故事的情节就如发生在昨日。很多故事的轮廓是从母亲口中得知,在残缺不全的基础上进行了想象和语言加工,如此亦属无奈。

    哥哥有时候脾气不好,难免会惹父母生气,母亲就会说那句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说了多少遍的话:“早知道你这样,小时候的疯病就不给你治了。”其实,母亲最疼爱的恰恰是哥哥,或许他是我们家第一个男孩吧。

    父亲一生要强,在那个时代,家里没有男孩,矮人一等无可置疑。母亲曾给我说,生完大姐后,父亲看是女孩,特别生气。有时候,命运真会捉弄人,父母幸福就体现在大姐的孝道上。大姐起了表率作用,以至于接二连三地,我们几个都跟着她的步子也进入高等学府。母亲最疼爱的大儿子,也是我的哥哥,在对待父母方面,却远不及其他几个了。可这依然没有减少母亲对他的偏爱,后来加上侄子的出生,无形中哥哥就像我们家功臣一样。

    懵懂时分,隐约能感触到父亲对我们兄弟二人的渴望度,强烈得很。父亲也没有去奢望他的儿子们考取功名,只是觉得有了儿子很体面,如果再识文断字,也就皆大欢喜。只是后来大姐经过拼搏去了高校,父亲才改变了主意,把一直瞅着田地的目光迅速转向了校园。这种高度的扭转,使得我们有了新的追求目标:脱离农户。

    哥哥脾气向来怪异,行动与众不同,小学读书就爱迟到。读了初中,更是令人捉摸不透,周末不到天黑不回家。我和他截然相反,我怕黑夜,怕的是所谓的“鬼神”,哥哥却喜欢在坟地里行走,说的就是夜深人静。这个谜一直到后来母亲生气咒骂哥哥的时候,才解开:原来他曾在襁褓中经历过黑夜暴风雨的洗礼。

    哥哥出生不久,突然得了一场怪病,周围医院都治不好。那会医疗技术落后可想而知,交通不便利使得父亲只能望洋兴叹,来回在周围一些医院间穿梭,效果甚微。一向不信迷信的父亲,最终也会为了自己的儿子,虔诚地向“巫婆”求救。

    那一天,父亲怀抱着我那哥哥又上了路,走的匆忙。具体点说,父亲心疼的不知哭了多少场,母亲更是。去过的医院都说治不好了,抱回家算了。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会生一堆孩子,孩子不是现在显得那么珍贵。可是父亲依然坚持着,医院治不好了,那就走旁门左道吧。父亲深深地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时哥哥已经几天不吃不喝了,根本就没有治好的希望了。

    父亲抱着哥哥走了多远,母亲都记不得,更说不清是去哪个地方找哪个医生了。母亲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一线希望,这是父母生完二姐后才有的这个“顶门杠”,父母几乎把他含在嘴里。

    去的时候,一切还好,虽然没有治愈的良方,但至少没把父亲累垮。

    回来的路上,突然天气变了起来。天黑的要命,伸手不见五指,父亲顿时吓傻了眼。

    狂风把父亲击倒数次,只是怀里的哥哥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父亲在回来的路上,已是欲哭无泪。汗水加上泪水,一股脑顺着脸颊流向早已湿漉漉的白背心上,而裹着哥哥的布却被父亲保护的安然无恙。看着躺在布袋里面,不睁眼,不叫喊的我那哥哥,父亲心空了,真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父亲记不得自己身处何方,只是被风吹得跌跌撞撞,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向他。

    风更加猛烈起来,父亲弓着腰,紧紧护着哥哥。此刻,父亲显得伟岸、刚烈,可是飓风瞬间就让父亲变得弱不禁风起来。父亲恍惚间被风吹到一片坟地里,他就顺势趴在坟上,不时还要看看肚子底下的我那哥哥,唯恐他会突然间被“蒸发掉”。

    听不见犬吠声,也看不见任何亮光,这样风雨交加的日子,没有人家会守着煤油灯去听雨。这样下来,父亲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在哪里,走的方向是错是对,他半点不知。摆在父亲面前最大的困难,就是今晚能否平安渡过?

    风夹杂着雨水,连同卷起坟地上的泥土,浇灌着父亲那原本就失落的眼神。手抹了一把,又来了一阵猛打,父亲只有紧闭双目,紧紧抱着我那哥哥。父亲稍有不慎,哥哥就会被风雨卷走。

    母亲在家焦急的要命,不过她除了哭,没有任何好方法。父亲出门时候,没有带雨伞,也不知道会有风雨。就是真的带伞,也会因风大支撑不开的。我们家那会是否有伞,母亲没说,我也没问过,就是有,也是那竹子大黄伞。大姐、二姐尚小,我还没有来到人世间,母亲健忘,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母亲就是央求人寻找父亲,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父亲白天去找的谁。

    母亲哭了一会,顺着门缝往外看了一会。

    那风是何等的残忍,我不在现场,难以体会到。母亲曾说,坟上的草被风吹的抽打到父亲脸上,火辣辣地痛。有一家坟头的柳树被风连根带起,只听到“噼噼啪啪”剧烈响声。原本热的一身是汗的父亲,经过这飓风袭击,早已抵挡不住了,浑身冷的哆嗦。后期的雨水,据说是不大,应该是被风带到另一个地方了。如果雨水也是如风一样凶猛,恐怕那晚无论如何,哥哥都难逃一劫。

    父亲踉踉跄跄起身,风已静了好久,天没有亮。父亲只有靠着脑海中的记忆,沿着坟地走一阵,爬几步。当挪到家的那一刻,东方才发了白。

    天亮后,父亲没有停息,也不容许他停下来,因为哥哥已经奄奄一息。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不远的村庄,有一个好人,会针灸。父亲去的时候,那位好人也已病入膏肓,但仍然坚持起身,在哥哥身上扎了几针。

    是的,是一种疯病,一个好人把哥哥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

    父亲始终懊悔没有去感谢人家,因为那人不久就去世了。

    而母亲,只记得那天的风,其实父亲从未在我跟前提起过,父亲知道那是责任。

    哥哥,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也就习惯一个人在黑夜行走。

    一旦哥哥一句话语或者一个行为惹恼了母亲,母亲就会说出那句亘古不变的话:早知道你这样,就不给你治疯病了!

    而我,却会从母亲的话中走神,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父亲抱着哥哥,一边大哭,一边咬牙挺过来的样子。

    是的,想到这儿,我也会泪流满面。我深知,这是缘于我对父亲的思念过重,而不单单感叹他的惊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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