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是警察队伍里比较少有的那种胆子特别小的同志,一有大场面就争着抢着往后躲。
前几天五一假期没休息,五一一过,局里安排调休,我和小何休第二批。
早上才上班没一会儿,就接到电话,说有人跳楼。
没办法,只能带上这只弱鸡出警了。
出事的小区位于中心城区,地理位置优越,却在时代的发展中渐渐被遗忘。
老旧、混乱、肮脏、逼仄……
夹杂在一群崭新高大的高层建筑中,成为许多为生计辗转奔波、收入低下的人群租住的首选之处。
死者张玲玉,32岁,未婚,高中学历,x县人,2015年来t市打工至今。
报案人是住同一单元的邻居,早上七点多出门给孙子买早点,突然发现花台里的尸体,被吓得半死,赶紧报了警。
此时的张玲玉面部朝下,头东脚西,上半身不偏不倚,正好插在花台的铁杆上。
铁杆贯穿了她的身体,也给她带来支撑,使得她的脸不至于砸到地面变成一坨肉泥。
她的头半吊着,长发搭拉下来遮住脸。
身上的白底碎花吊带裙材质轻盈,在血浆没有凝住的地方,随风微微抖动,仿佛一只只蝴蝶诡异地起舞。
法医冯一刀比我们早一步到现场,在一群围观群众和警戒线围成的圈子里翻翻拣拣,见我来了,示意我过去帮忙。
一回头,却见小何一溜烟儿转上楼梯,跟着派出所的人上楼去了。
我跟冯一刀对视一眼,摇摇头。
这小伙又怂了。
有次去渣土堆里刨尸体,桑拿天,高腐,尸臭隔着十几米就熏得人睁不开眼。
大伙左一层口罩右一层口罩,还往中间洒了不少花露水,硬着头皮上。
只有小何拿着杀虫剂,远远地在周围走来走去乱喷一气。
美名其曰,为法医现场解剖创造良好环境。
其实就是怕沾死人。
胆小得一逼。
我蹲下身细看,死者右手臂应该是断了,正以一个别扭的角度翻转过来。
手腕朝上,上面有几道浅浅的划痕。
试探伤。
女人的租住的房子在六楼,是这栋房子的顶层。
大铁门敞开,门内光线有些暗,但仍可以看出这是个单身女人的房间。
门禁处散放着几双高跟鞋和女性拖鞋。
冰箱里除了几个苹果、几杯酸奶,全是各种面膜。
衣柜边挂着几顶造型各异的假发。
梳妆台上,还摆放着死者卸下、还没收进盒子里的假睫毛。
最惹眼的,是蹲在客厅沙发背上,摇晃着尾巴并警惕地看着我们的那只胖橘猫。
也许只有它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沙发旁边一个打扮嘻哈的小青年,眼神空洞神情恍惚,见我们进来,激动地跳起来问:
“怎么样!有结论吗?”
这是闻讯赶来的死者弟弟,25岁,无业,一直靠姐姐资助过生活。
我说要等尸检结果。
嘻哈青年立马提高音量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纳税人的吗!肯定是谋杀!我姐那么开朗,怎么可能自杀!她死了她的猫怎么办!”
话音未落,小何从里屋出来,手上拿着一张蓝色小便签,上面写着:活着很累,父母早逝,现在弟弟长大成人,我可以放心去了。
署名正是张玲玉。
嘻哈青年接过一看,顿时蔫了,他带着哭腔说,是他姐姐的字。
就这样,家属确认遗书字迹,没有异议。
经现场勘查,家中珍珠项链、金手镯、现金等贵重物品一样未少。
门锁也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
死者租住顶层,时常会到楼顶晒衣服,平时除了她很少有人上去。
顶层护栏年久失修,面朝花台上方的护栏一年前发生松动,被物业拆掉了一截。
楼顶可辨认的鞋印,经比对,均来自死者本人。
几天后,法医出了鉴定报告,排除他杀,符合跳楼高坠。
一切尘埃落定。
只是警情分析会上,一直不敢看尸体、却在死者家里钻出钻进的小何,提出了三个疑问:
一是手上的划痕是用什么工具?经他仔细搜索,并没有找到与之相匹配的锐器。
二是死者家里有一个印有“广发银行赠”小字的保温杯,但钱包里未发现有广发行的银行卡。
三是为什么死者要从护栏缺口的地方跳下来,明明下面是尖锐的铁栏,死相会很难看,一个爱美的女人怎么能忍?
会议桌上的几个老刑警差点没忍住笑。
冯一刀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淡淡道:
“小伙子,肯钻研是好事,不过钻到牛角尖里就不好了。试探伤也许是眉刀、刀片,划完就扔了。保温杯嘛,没准是朋友送的,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至于跳到花台里嘛……”
话说到这里,冯一刀没崩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人都要死了,谁还管啥好看不好看的,你这不是瞎扯嘛。”
小何涨红了脸,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第二天,小何憋着一股劲,开了介绍信,硬要去广发行查张玲玉的开户情况。
这一查不要紧,全队人都冒了冷汗。
法医鉴定的张玲玉死亡时间是5月4日凌晨2至3点。
诡异的是,5月6日、7日、8日,连续三天,她的广发银行户头上,竟然分别被人从柜台上取走了5万块钱,三天一共15万人民币。
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一个疑问。
是谁拿走了死人的钱?
队长把休假中的同志全召回来了。
大家整整齐齐坐下来讨论是自杀还是他杀,会议室里一时烟雾缭绕。
小何、冯一刀分坐两头。
那头的冯一刀脾气不好,一激动就拍桌子打板凳。
“肯定是自杀!血液中没有毒物成分!身上没有抵抗伤!啊?有也只有点试探伤!顶楼没有其他人的足迹!这说明什么?啊?只会是自己跳下来的!”
到底是十多年的老法医了,他说的话比较有分量,一旁的几个老刑警频频点头。
这头的小何一言不发,默默点开了银行的监控视频。
大屏幕上,一个女人端坐在柜台前,手里拿着个方格子小背包,乍一看和张玲玉竟然有些神似,都有着细长的鼻子和宽阔的额头。
队长问在坐的各位有什么想法?
大伙儿都面朝会议桌一阵挠头。
意见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自杀,多数是年长有经验的警察;一派支持他杀,人数不多,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我心中隐隐不安,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
自己之所以如此着急地想要选择支持自杀派,潜意识里,是否与希望快些结束案子、减省许多工作有关?
思来想去,我还把票投给了小何。
冯一刀以前带过我,算是我的师傅,小何没想到我会支持他。
他给我投来感激的眼神。
我却感到自己耳朵有点烧。
还是队长麻利,他沉吟片刻便拍了板。
没啥好说的,接着查。
话说有些人,还真经不住查。
我们调查了张玲玉的社会关系,发现她半年前从一家夜总会离了职,可她离职后,仍不时有大额现金收入。
还有更多秘密,也许就藏在她的手机里。
用死者的指纹开锁是最便捷的方式。
在法医鉴定中心,再次见到张玲玉,相比之前血糊哩啦的样子,经消毒水清理过后,她安静躺在白布下面,好像只是睡着了。
知道小何不敢碰尸体,我刚要径直过去,小何拦住了。
“我来。”
他抿紧嘴,直愣愣盯住眼前的尸体足足十秒钟。
然后像是下了巨大决心,上前一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抓过死者手指,在解锁键上飞快按了下。
哟,不错不错,经此一役,成长了啊。
刚想给他点个赞,小何一个踉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不行,铁哥,我是真的会腿软。”
手机通话记录显示,5月4日这天凌晨2点42分,有一个20秒左右的通话记录。
并且在挂掉电话后,还给这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几万破钱,非得弄死我?
号码没有存过,没有姓名。
也就是说,当晚打了这个电话后没多久,赵玲玉坠楼了。
我和小何摩拳擦掌兴奋不已,有预感真相在不远处向我们招手。
一查,号码来自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男孩。
师范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农村户口,没啥正经工作,名下无车无房,却出入T区有名的别墅区,经常送修一辆兰博基尼跑车。
晚上我们在一家桌球俱乐部找到了他。
用案件信息点他,他一脸茫然,表示不认识张玲玉。
男孩说,那天他半夜睡得正香,莫名其妙被电话吵醒,对方一句话也不说,男孩有点鬼火,骂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你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是啊,一开始我以为是信号不好,喂了几声后,好像是有几声猫叫,我才确定是对方故意不说话,所以我就把电话挂了。”
一查男孩的开房记录,猫腻就出来了,他和一个42岁的企业女老板多次开房。
凌晨一点多,女老板的律师急匆匆赶来,拐弯抹角套我们话。
队长最烦这种人,不耐烦地打发他:我们只调查刑事案件,“兰博基尼”和你们老板之间的破事我们不管。
男孩见律师完全没有捞他出去的意思,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饶是如此,男孩还是坚称自己不认识张玲玉。
最后我们把测谎仪都给用上了。
呼吸、血压、脉搏、皮肤电反应,全都没有异常。
也就是说,男孩没有撒谎。
第二天下午,24小时传唤期满,没有结果,只能放人。
小何熬红双眼握紧双拳,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休息一会儿。
他却一声不吭。
送男孩出去的时候,他的朋友开着那辆黄黑相间的兰博基尼来接他。
一个民警故作夸张地围着车转了一圈,啧啧感叹道:“车不错,就是屁股上一片裂口挺扎眼的。”
“碳纤维的,修一下得十多万呢。”男孩叹了口气说:“哎,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开得上了。”
我和小何马不停蹄杀到张玲玉以前呆过的夜总会。
夜总会位于北市区,属于另一个分局管辖。
去到之后亮明身份,夜总会经理——一个梳着油头的男人,一听说我们不是管他们辖区分局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一边勉强应付一边假装打电话要溜走。
我有点鬼火,给分局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几辆警车闪着旋转灯冲进夜总会停车场。
一个年轻的陪酒小姐花容失色地闯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来了好多警察!”
好多客人一见这阵势,账也不结就慌忙离开。
油头男人这才换了副面孔,低声下气向我们道歉,并拍着胸脯保证,今晚不营业了也要帮我们找到线索。
他把一个叫阿娇的陪酒小姐叫过来,说她以前和张玲玉关系最好。
阿娇一副见过大场面的模样,在我们面前吞云吐雾,爱搭不理的。
小何一向不会问人,加上一连几天没休息好,语气难免失控。
两人没说几句就争吵了起来。
“哟,不得了了,警察牛逼了,猪鼻子插葱你装什么相呢?”
小何刚要反讥,我上前拦住,转过头去直视阿娇,一字一顿地说:
“张玲玉死了。”
阿娇夹着烟的手指顿住,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我,哆嗦着把烟送进嘴里。
半响,她才“呵”了一声:
“牛逼,居然死了。”
“她完全是自找的。”
“玉玲姐以前是最漂亮的,后来搭了个男人,上岸了。”
“来我们这的,谁会留真心,我劝过她,没用。”
“那男的,好像叫超哥?真名不知道。”
“我见过几次,个头不高也不帅,年纪还挺大的,除了有钱,不知道这个憨婆娘到底看上他什么。”
“哦,对了,这人好像当过兵,挺喜欢唱军歌的,每次都是唱那几首,什么十五的月亮、军中绿花……”
“女人就是傻,信谁也别信男人……”
阿娇说着说着就开始小声啜泣,眼泪鼻涕把脸上的妆都抹花了。
我们见情况也问得差不多了,刚要起身告辞,阿娇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两位警官,她有个小本儿,专门记账和电话,我见过一次,黄色的,巴掌那么大。”
黄色小本儿?
我和小何对视了一眼。
提款的女人那边也有了新进展,是个站街女。
据她交待, 是一个40多岁的熟客让她做的。
对方说自己被老婆绿了,想要把自己钱拿回来。
事成之后,答应给她一部新款的iphone手机和1万块钱。
见对方挺诚恳的,平日里出手也大方,出于同情,站街女答应了这个请求。
那人挺谨慎的,也不留联系方式,每次都是主动来找她。
在站街女住处巷口的监控视频中,我们找到这名熟客的身影。
个不高,身材瘦小,走路速度很快,姿势挺直,颇有气势。
我们把小个子男人的截图混在12张照片里让阿娇指认,阿娇立刻把他挑了出来。
“就是他,他就是超哥。”
小何激动得直搓手,冲着窗外狂喊了几声。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啊。
再次去张玲玉家,已经是案发后第七天了。
我和小何像狗一样把所有地方都刨了个遍。
一无所获。
小何几天没洗澡洗头了,胡子拉碴,眼睛通红通红的。
就他这造型,换身破烂衣服,原地坐下就能讨饭。
我知道,他顶着怎样的一种巨大压力。
前天为了找到小个子男人,他提取了站街女家附近近一个月的监控。
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一点点的快进、慢放、回放。
为了节省时间,连水都很少喝。
第二天早上我去到办公室时,他还在看监控,眼睛都快贴到屏幕上了,一手攥着眼药水,一手机械地点击着鼠标。
我拍拍小何的肩膀,递过去一支烟。
一阵狂吸之后,他突然跟我扯起了牛鬼蛇神那一套,说他到也不是真的胆小,而是家里老人说,尸体这玩意儿叫阴身,接触多了生不了娃。
我笑他,“那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张玲玉的头七?死人这天都要回家看看。”
小何明显一哆嗦。
正在这时,大橘猫冷不丁从门口蹿进来,顺着墙角躲进沙发后面去了。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小何嘴里吐出一个单音节。
他俯下身看,没见猫脚。
我们合力把沙发翻过来,发现沙发后面有个破洞。
好巧不巧,张玲玉精心收藏的黄色小本儿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而超哥的电话地址就在小黄本的倒数第二页上。
超哥的电话是实名注册,他本名黄志超。
43岁,有个19岁的儿子,曾在部队服役,退伍后回到地方,他的妻子,是本地著名企业老板的妹妹。
“就这样的家世背景,能贪图那十来万吗?”冯一刀冷笑,“就你现在这些线索,能判他个盗窃罪就不错了。”
抓捕那天,警车堵住了一辆去外省的旅游大巴,几名民警冲上去,打头的正是小何。
还没等动手,坐在车窗边的黄志超飞身跃起,一脚蹬在小何肚子上。
力道之大,蹬得小何直发恶心,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回了半天神。
练家子就是不一样,我们这儿还想着怎么出手呢,人家的脚已经到你肚子上了。
后面几个兄弟果断扑过去,把黄志超死死压住。
审讯室里,黄志超一言不发,虽然手上戴着手铐,仍旧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他是那种典型的军人作派,坐如钟站如松,腰背笔直,与人对视时,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躲闪。
他就像个身披铠甲的战士,号角尚未吹响,他在气势上已然胜了半分。
技术室还原了张玲玉手机里被删掉的号码和通话记录。
采集了他的DNA信息,并再次仔细搜查了张玲玉的家,从茶几底下翻出两颗瓜子壳,上面提取到了相同的DNA。
调取了他的车辆轨迹,发现5月4日这天凌晨,他的车在张玲玉小区附近的停车场出现,5点多离开。
也就是说,张玲玉坠楼后的一个小时,他才离开现场。
小何坚持要亲自审黄志超。
小何这个人,怎么说,牛脾气上来了谁也掰不动。
他是去年刚入警的,审人的手法简单粗暴,就跟小学生提问似的,不像队里那几个老狐狸会玩心理战术。
刚开口提了一句DNA,就被黄志超打断了。
“不就是高科技那点事儿嘛,你们什么查到什么就直说,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何拍了拍桌子,让他别插嘴。
黄志超老鹰一样的眼睛直钩钩盯过来,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然后他开始主动跟我搭腔,彻底把小何晾在一边,一副不瞧不起你不搭理你的样子。
黄志超讲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正襟危坐的样子,好像是一个领导在给下属开会。
为了找到突破口,我配合着他,顺着他往下聊。
审讯到一半,黄志超突然嚷嚷着牙疼,要求吃止痛药。
小何不答应:“你来这儿治牙来了?”
黄志超冷笑一声,戴着手铐的手猛地砸自己的腮帮子,一下又一下,
我们冲上去按住他,他大大咧咧地说:“我就是牙疼,别紧张。”
然后伸过满是血的手,里面有颗后槽牙。
会议室里,烟灰缸里横七竖八插满了烟头。
队长眉头紧锁。
张玲玉家属来闹了几回了。
冯一刀说的不错,除了能证明黄志超和盗窃罪脱不了干系之外,我们对他是否杀了人以及动机一无所知。
此时的小何钻进了牛角尖,疯狂而偏执,谁的话也不信,只信自己手上那点线索。
尤其黄志超在他肚子上的那一记飞脚,让他更加相信黄志超杀了人。
他鼻子喷着热气,眼睛赤红,一遍又一遍地翻阅卷宗。
审讯室那头依旧不顺利,黄志超就像一头发疯的毛驴,倔到无以复加。
小何不知道想到什么主意,找队长单独嘀咕了一阵,队长抽了几根烟,到办公室外面打了个电话给局长。
一天后,我们给黄志超套了个头套,把他带出看守所。
坐着队里那辆老帕拉丁,在看守所对面的沙石场上绕了半个小时。
黄志超一开始还挺淡定,没十分钟便开始骂娘,把我们几个民警的长辈全问候了一遍。
小何的拳头捏得死死的,关节发白好像下一秒就要砸到黄志超脸上。
半小时后,车又颠回看守所,我们把他带到一个平时很少用的小房间,密不透风,沉闷压抑。
小何抽掉他的头套,一把把他按到椅子上。
这时,小门咯吱一声,进来一个身高不到1米7的老头。
一身戎装,左胸上挂着各种功勋章。
虽然年过六旬,依旧中气十足。
进门就对着黄志超一通劈头盖脸。
“黄志超,你长本事了啊,还真给我长脸啊,再不交待你信不信我把手榴弹塞你屁眼里!”
黄志超差点没跪下,他握着当年老首长的手,哭得像个娘们似的。
小何说,一个人看上去最坚强的地方,往往也是其最脆弱的地方。
还真让他说中了。
黄志超十多岁就跟着老首长出生入死,老首长如兄如父。
小时候收拾你的是你爸爸,你长大了,你爸爸一扬手都能把你吓趴下。
这话正好能解释黄志超的心理变化。
在老首长的助攻下,黄志超很快就撂了。
黄志超出生贫寒,退伍后认识了这个有钱的妻子,表面上生活富足美满,但实际上家庭地位不高,处处受制于女方家族的强大势力。
在一次朋友组织的PARTY上,他认识了在夜总会上班的张玲玉。
张玲玉容貌娇好,讲话侬软可人,对他百依百顺。
特别是张玲玉还对他的军人气质赞赏不已,时常陪着他看各种谍战片,唱军旅歌曲,甚至还和他一起重走了当年服役时呆过的地方。
这些都是他妻子所不屑的。
这种被重视被依附的被需要感觉实在是久违了,渐渐地黄志超在温柔乡里越陷越深。
好景不长,最近半年张玲玉有些见好不收的倾向,狮子大开口,越来越多地向他索要财物,还要逼着他离婚。
有一次还偷偷跟踪他,找到黄志超的住址,然后扬言要到他家去告发他。
黄志超苦不堪言,不得不抽出大量精力和钱财去安抚张玲玉。
张玲玉不知道的是,她以为自己傍上了大款,却不知道大款也只是个空壳子。
黄志超本来就没什么正经工作,这几年依附在妻子家那边的生意也亏得一塌糊涂。为了满足张玲玉的大胃口,他几乎是倾尽全力。
终于,在一次赶去安抚张玲玉的路途中,黄志超心浮气躁,追尾了一辆兰博基尼。
年轻的车主开口要了十五万了修理费,黄志超真的没钱了,他发现自己连十五万都拿不出来的时候,心理底线被彻底击穿。
他开始觉得,除非张玲玉死,否则这一切将没有尽头。
时机很快就到了,5月4日这天晚上,张玲玉又开始作了。
她哭闹着威胁黄志超,声称他再不离婚,就死给他看。
还拍了几张割腕的照片发过去。
黄志超哄骗张玲玉,说自己已经签了离婚协议,张玲玉闻言十分高兴。
当晚她穿了性感睡裙,敷了面膜,兴致勃勃地等着情人的到来。
黄志超到了之后,并没有急于温存,而是告诉对方自己上楼的时候,好像听见顶楼有猫叫声,可能是有只流浪猫被困住了。
张玲玉非常喜欢猫,家里的橘猫就是被自己收养的。
她和黄志超一起,把捕猫的笼子抬到顶楼。
安置好后,他谎称看见流浪猫从破开口子的围栏处钻过去了,呼唤张玲玉过来查看。
可怜的张玲玉才试探着伸出半边身子,就被黄志超推下了楼。
当时已是夜里两点多了,小区里一片死寂,并没有人注意到,刚刚顶楼发生的一切。
事毕,黄志超仔细清理了张玲玉家,把属于他的痕迹精心抹去。
平时他很少在这里留宿,他的东西并不多。
为了干扰警方的视线,还用她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兰博基尼车主。
做完这一切,他删掉了她手机上他们的通话记录和信息,留下事先准备好的“遗书”。
“遗书的字迹是怎么回事?”小何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这还不容易,张玲玉的字就跟小学生似的,一笔一划,我模仿了几遍就很像了。”
小何又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顶楼没有你的鞋印?”
黄志超恢复了那种不屑的语气,“我穿着她的拖鞋上去的。”
交代完案情,黄志超如获大赦,他整个后背瘫在椅背上,之前那种如青松一般的劲头被全部抽空。
“男人嘛,一人做事一人担。”他还觉得自己挺爷们的。
但我觉得他一点都不爷们。
像他这种人,看似行事果断有魄力,其实非常自私。
就像他对待自己那颗坏牙,疼了,就打掉,不留余地。对自己昔日的爱人也是如此。
终于真相大白。
队里几个民警约着去吃烤串庆祝。
饭桌上,同事们起哄让小何喝点酒,小何推脱说父母不让喝。
一帮人笑他胆子小。
但我知道,大家的语气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何勉强喝了几口白酒,没一会儿就趴到了桌子上。
我转过头看他,阴影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呼吸平静好像刚刚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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