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想讲任何道理和分析,只想讲一个人,我的叔叔,一个拥有画家梦的执念人生。
叔叔出生在上个世纪60年代,那个时候工业化进程如火如荼,但叔叔的父亲却是一个喜爱作画的人,于是在单位就理所当然的宣传干事,一直到退休,父亲经常在家作画,也理所当然地影响了孩子们。
叔叔是家中的唯一的儿子,家中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妹妹,虽然排行老大,却已经是姨奶(叔叔的母亲)的第三个孩子,又是唯一的儿子,在那个年代,叔叔就是家中的宝贝,从小就享受到特殊的富养政策。
渐渐长大的过程中,三给子女有两个都开始投入美术事业,叔叔和最小的姑姑。在为数不太多的去姨奶家串门的日子里,我常常能看到后面小屋里那一幅幅看不懂的画作,我那时也就上小学吧,记忆里最清楚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一幅画,长大后我才明白那种画有个统一的派系,叫做“抽象派”。
叔叔喜欢画画,但不喜欢读书,从学校出来以后顺利成章的接了父亲的班,去工厂上班了。但叔叔对艺术的执着和对画画的热爱丝毫不减。仍然利用业务时间不断进行创作。
上班两年后,叔叔结婚了,房子是父母给搞到的,具体的来源我记不清了,我的这个婶婶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在老人眼中看来,替唯一的儿子安排工作、操办婚事都是自己的人生任务。接下来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抱孙子享受晚年生活了。
婚后不久叔叔的儿子就出生了。但叔叔却厌弃了在工厂上班,我猜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妹妹,我的小姑姑已经从中央美院毕业,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属于稀缺资源,毕业后顺利成章的分配到现在的985大学任教。叔叔觉得自己跟妹妹是一样的有才华,这样在工厂就浪费了自己的才能,主动辞职回家专心创作。
叔叔画的很投入,却一个都没卖出去,老婆孩子都要生活,自然都是我的姨奶帮衬着,后来亲戚碰到一些他可以去干的零活就都联系他。他也不拒绝,九十年代初,这种活赚钱要比工厂上班更多、也更节省时间。那个时代养一个孩子的费用不高,所以日子还过得去。
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化,我的婶婶也没了工作,那个时代应该叫“买断”,在下岗大潮的冲击下,工业化社会培养出来的工人重回市场经济几乎没有什么优势,婶婶自然也是找不到工作的。而此时开始叔叔的零工也不好打了,下岗人多了,竞争加剧了,但需要干活的没增加反而减少了。而此时他的画还是一副都没卖出去。
画没有卖出去丝毫不影响叔叔创作的热情,毕竟像梵高、毕加索这种大画家成名的时候也都很晚,但日子总要过,孩子上学要钱,婶婶没工作,光靠姨奶的支持就不够了,我的小姑姑不仅要从工作上支持,也要从经济上帮助了。
老房子面临拆迁,回迁后分了两套房子,叔叔和姨奶还在同一栋楼,一个在顶楼,一个在底层。零工越来越少了,代表叔叔的收入就更少了,而家人、邻居对叔叔创作打击就纷至沓来。
而此时距离叔叔辞职回家已经过去了10多个年头。叔叔将自己唯一的一套房子卖了11万,带着婶婶和孩子来闯荡京城,希望有伯乐能够识得他这匹千里马。11个月后,一家三口返回故乡,钱只剩下1万,东西只有一台摄像机。而画依然一副都没卖出去。
婶婶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跟叔叔离了婚,去往南方打工,孩子留在姨奶身边读书,叔叔无处可去,只能跟母亲一起生活。依然是靠母亲的退休金和妹妹的接济过日子。但此时叔叔的精神却不太好了,他时常暴怒、摔东西、甚至动手打过自己的妹妹。
由于从小不够良好的成长环境和经济的拮据,叔叔的孩子,我的弟弟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开始走向社会。希望尽早参加工作减轻家庭经济负担。
从此后没有太大的变化,叔叔整天呆在家里,不断联系画展希望能够展出后售卖,但很多画展都需要他自己负担费用,叔叔甚至想把母亲的唯一房产也变卖去参加画展,在最终发现母亲不同意无法出售的情形下,终于放弃。
只是想着怎么能参加画展,将自己的画作卖出去,但没人肯再资助他,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不知什么时候患上了二型糖尿病,但他不听任何劝告,也不吃药,人日渐消瘦。
我的弟弟,有这样一个父亲,远在他乡打工的母亲,80后却没有考上大学,工作艰难可想而知,找女朋友的弱势昭然若揭,终于找了一个肯结婚的女人,带着母亲给的20万,贷款买了房,搬走了,婚后几乎不再回这个养大他的家。
叔叔的暴躁脾气似乎随着年龄越来越严重,姨奶也都80多了,需要人照顾,于是姑姑就把姨奶也接走了,顺道也把房本带走了。于是这套房子就留下叔叔一个人,每个月去领姨奶的退休金过日子。
2018年11月份,久不回家的弟弟回去看叔叔,怎么敲门也没人答应,打手机已经关机,等了许久后通过邻居家翻到自己家窗户外,看到了躺在地上过世几天的父亲,破窗而入后,匆匆给父亲办完了丧事就走了。听说叔叔是因为自己一个人住,没有按时进食糖低导致昏迷,无人发现救治过世的。叔叔至死也没有卖出去一幅画。
他的过世没人觉得悲哀,反倒觉得轻松了很多,除了他的老母亲,老母亲将悲伤深深地藏在心底,一年后也走了。
故事似乎结束了,但我的那个弟弟,听说因为一直没有稳定收入,结婚不到一年就陷入婚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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