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作者: 小镇黄昏 | 来源:发表于2023-01-02 15:45 被阅读0次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公元1083年10月,

    被贬广西宾州的王定国,终于奉旨北归。

    后与苏轼宴饮,王定国叫柔奴为苏轼敬酒。苏轼问她岭南的风土人情。

    “试问岭南应不好”,岭南的生活应该不那么好过吧?

    柔奴:此心安处是吾乡。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故乡。

    公元1079年8月。

    苏轼因“乌台诗案”被捕。

    苏轼的许多好友都受到了牵连。

    其中一位叫王定国的朋友,在“乌台诗案”的20位案犯中,被贬得最远、责罚最重。被贬到现在的广西宾阳。

    王定国家中原有许多歌女。王定国定案后,歌女纷纷散去。在古时,岭南是蛮荒之地,人人避之不及。

    只有其中一位复姓宇文、名柔奴的歌女,愿意陪伴王定国到宾州去。

    她就是诗中的寓娘。

    从1079年12月到1083年10月,王定国与柔奴一起在宾州生活了三年多。

    一个柔弱的女子,对于命运加之于身的苦楚,却如此豁达地看待。可以想见,当时苏轼对于柔奴这句回答的意外与惊艳。

    于是,他挥毫写下了这首《定风波》。

    常常羡慕这世间如玉雕琢般丰神俊朗的男子(王定国),就连上天也怜惜他,赠予他柔美聪慧的佳人(寓娘)与之相伴。

    人人称道那女子歌声轻妙,笑容柔美,风起时,那歌声如雪片飞过炎热的夏日,使世界变得清凉。

    你(寓娘)从遥远的地方归来却看起来更加年轻了,笑容依旧,笑颜里好像还带着岭南梅花的清香。

    我问你:“岭南的风土应该不是很好吧?”你却坦然答道:“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

    可以猜想,当时,苏轼对于王定国因自已而牵连被贬,一直心存愧疚之情。

    但当好友终于归来,友人的伴侣的这一句“此心安处是吾家”,给了苏轼那愧疚的心,莫大的安慰。

    这句诗也成为了千古名句,

    安慰了后来许许多多因为命运而四处奔波,他乡作故乡的人生旅人。

    2013年的7月下旬,我开车去拉西藏。

    抵达拉萨的第二天上午,我在布达拉宫前面的马路上,看到一条横幅,上面写这句话:

    ——“天下没有远方,有爱就是天堂。”

    刹那,觉得好笑与意外。

    我猜想着,拉这条横幅的,必定是拉萨政府方面的主意吧。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出自大型实景剧《文成公主》的歌词。

    那些年,网上流传的话是:你所未曾到过的远方,都是值得一去的天堂。

    人人都要去那个圣地,净化一下自己的肮脏与丑陋的灵魂。寻找自己幻想中的天堂与爱。

    我揣摩着拉这条横幅的部门的本意。大约,也算是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的劝慰吧。疗伤与寻爱,不必非要万水千山来拉萨。

    这次西藏之旅,凭心而论,真正到西藏地界,甚至在拉萨市区,布达拉宫,大昭寺,玛吉阿米餐厅……等景点面前,并没有带给我太多的惊艳与喜悦。

    蓝天白云虽然美丽,但我们海宁每年夏季,台风季节,来自东海的台风,一样把天空吹得很干净;天空很蓝,云层很白;

    草原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美,也有不少牛羊粪便,还有硕大的牛蝇嗡嗡地转;风很大,很冷;

    传说中很美的西藏江南—林芝地区,对于我,完全毫无感觉,因为我每天生活在江南,那里就是我每天都习以为常的景象。

    我还是觉得半路在南阳的时候,那个晚餐最爽;参观南阳府衙最安静最闲适;格尔木的晚餐,虽然回民餐厅,不允许我喝酒,但有残存的夕阳,心情也特别宁静;某个赶路的夜晚,下车小解的时候,抬头,猛然发现满天的星星,星空是既黑暗又明亮,那已经是久违的景象了,让人惊艳到浑身僵硬;还有通麦大桥附近的川菜馆;还有进入川地之后,泸定县城的安逸;马路上小苹果的脆爽;浸泡在雪山上融化流淌下来的冰水里的仙人掌果的清新;就是马路边给我洗车的小哥,也觉得亲切可爱。

    人总要经历,大约才能正确正视自己,观察自己。才能把视线与目光从审视挑剔别人,慢慢也能回看自己,探究自己内心。

    我们总是习惯目向远方,着眼未来,总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总觉得最美的风景在前方;总觉得遇到的下一个人会更完美。

    个人观点,其实这也是一种逃避心态,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

    努力做好力所能及,触手可及的事情,目光关注目之能及,细心呵护身边与现有的,这算不算是诚恳的生活态度?

    这次西藏之旅,以及后面发生的与我关联的一些事,都令我愧疚,长埋内心,不能消除。那些都是深植人心的,是一辈子不能释怀的。

    其实,这句“此心安处是我家”,并非宇文安奴首创。

    早在唐朝的白居易,就有一首《种桃杏》: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路远谁能念乡曲,年深兼欲忘京华。

    忠州且作三年计,种杏栽桃拟待花。

    可见宇文安奴是习文断字,熟读唐诗的。

    公元818年冬,

    四十七岁的白居易,奉诏由现在江西九江,量移现在的重庆忠县。所谓量移,是指被谪远方的人臣,酌情移近安置。

    白居易在忠县呆了两年,和王定国一样也属于被贬处置。

    当年重庆忠县也属于偏僻之地,白居易在那里种花种树,也开始作思想上的反思。

    与经历“乌台诗案”后的苏轼一样,白居易此后文风大变。

    当人们身处逆境时,面对着命运加诸在身上的苦楚或苦难时,能够坦然、豁达地去面对,那是一种人生的智慧。

    是阅尽千帆,不屈从于命运,而珍惜心里最宝贵情感的坚持。

    就像白居易的那句:大抵心安即是家

    就像宇文安奴的那句:此心安处是吾家

    就像拉萨街头那句:天下没有远方,有爱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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