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安安静静地陪了奶奶一天,当当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吃完晚饭,当当将芬儿刚买的漫画书《新飘公主》拿出来,摊在膝盖上认真地读了起来。漫画书里面的精彩情节像磁石般将她吸引住了。天色越来越暗,她的头越压越低,等她意识到要开灯时却发现早已停了电。她将那半锈的红色铁皮月饼盒抱进蚊帐内,打开后拿起一根十几厘米长的浑白蜡烛点燃,然后将它竖立地粘在月饼盒中央,就躺下来斜卧着看书。
一页,两页……就在当当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严苛如幽灵似的一下子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他脸色一沉,径直走了进去,然后掀开蚊帐,一口气将蜡烛吹灭,然后将它拿起来,转身“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然后破口大骂:“你想死呀!你怎么可以点着蜡烛躺在蚊帐内看书?”
“看下书而已,有必要小题大作吗?”当当大吼。
严苛一听,勃然变色:“你以为这是小事呀?告诉你,这是大事,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会呢?我看完书就吹灭它!”当当一再辩解。
“如果你中途睡着了呢?它会将整间屋子烧得精光,甚至会烧死人!你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呢?”
“我都说不会有事咯!我不会睡着的,我心中有数!”当当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在心里确认,她看书时决不会睡着!不就点个蜡烛吗?小事化大!
“我说不行就不行!”严苛暴跳如雷,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就是要点!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你负责得了吗?烧了房子你有钱赔?出了人命你怎么负责?你一个小女孩净瞎闹,你懂什么?”严苛继续咆哮。
当当不听,她爬下床弯腰捡回蜡烛,然后翻动月饼盒找打火机,她想再点燃蜡烛来看书。
严苛被气得脸部变了形,且全身发抖。一瞬间,他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两条眉毛就像两把挥舞的利剑,两只眼睛就像两团燃烧的火球,幽青的眉头及宽突鼻翼两侧的肌肉同时向鼻梁的山根收紧,形态上就像一个在阳光暴晒下已经蔫了的川西丑橘。他冲冠眦裂,脸红筋暴,双唇紧咬,样子极端狰狞可怕。
看当当准备打火,一副不听规劝还没把他当回事的样子,严苛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他举起右手,然后用尽全力,“啪”的一声,巴掌狠狠地刮在当当那细嫩皮肉的脸上。
顿时,当当感觉脸上的皮肤就像烤箱中的面包霎时间发酵隆起,像被盐水剐蚀过的刺痛随即在脸上荡漾开来。她感觉到温度正逐渐升高,脸蛋也瞬间冒了烟,着了火,她感觉又辣又麻又痛,她听到了高温烧烤下肥肉溅出油脂时的嗞嗞响。
严苛惊愕地看着自己冒烟的手掌,瞬间如被施了定身法般在恍惚与怀疑中怔住。那一刻,他的心不知什么原因越绷越紧,越绷越紧……突然,他像物质内部的微细粒子瞬间挣脱束缚一般,冲出并钻进风驰电掣的时光隧道,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那段青春岁月:他重新看到了她——佩儿,那是百里之内都找不到的标致可人儿,也曾经是自己的最爱。可惜,天意弄人,世事如棋,他最终爱而不得。他清楚地记得,当当三岁的生日那天,自己因为借酒浇愁,结果在睡着时将床上的蜡烛打翻,最后导致了火灾,并造成佩儿的死亡……
他曾眼睁睁地看着爱过的女人被大火吞噬,他比任何人更明白大火的残酷与无情,所以对于点着蜡烛在蚊帐内看书这种事儿他有一种不可理喻的深恶痛绝,甚至算得上要赶尽杀绝。因为这个经历,他不能原谅自己,他的心中已产生了阴影,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在他的眼前发生,他更不希望当当像佩儿当年一样被大火吞没、湮灭。
不过,严苛的心思又兜了回来:刚才我是不是太过份了?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我怎么就扇她耳光了呢?也不对!我这样做也是防患于未然,若到了那个地步,我想阻止也就来不及了!避免悲剧就是对的,我相信你们知道了,也会原谅我!因为我也爱她,像你们一样爱她!
严苛刹那间回过神,伸手将蜡烛抢过,并狠狠地将它扔出了窗外。最后他说:“这个家我说了算,就是不准点蜡烛在蚊帐内看书!”
“我偏要看!”
“除非你不是我女儿!”严苛指着当当大吼。
“哼,我本来就不是你女儿!”当当针锋相对。
当当站起身,穿起鞋子,拿起按键手机,就往外跑。“这家没有一点温度!一丁点小事都要指责,都要痛骂!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要离开这个家,彻底离开这个没有一点爱的家!我要找到我的亲生父亲,找回我应该享受到的父爱!”
看着当当从眼皮底下溜走,严苛真想走上前去伸手将爱女拉回,但是尊严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只是怔怔地站立着,然后透过窗口,看着当当的身影在淡淡的炊烟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夜幕中。
等当当走远,严苛才坐下床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她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或许她会理解我、原谅我的!
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起身去收拾床上的那个月饼盒。突然,那块刻着“共苦”的玉牌一下子从盒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床上。严苛将它拿在手心,不停地抚摸着,然后闭上眼晴默默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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