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依旧梦中回

谨以此文献给首个“国际茶日”

作者：施福山

杭州龙井茶园

人的一生要喝无数杯茶，但能留下印象的恐怕没几杯。年逾古稀后，常常夜半梦醒，忆及梦中茶香的确实也就那么几杯。这里先记下二杯，也许还有，那就以后想起来再记。

1991年，我还在造纸厂任上，有幸被省轻工业厅推荐到浙江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进修。这个学院的校长由当时浙江省计划与经济委员会主任、四明山下来的老同志马村应兼任，班主任于顺水。首尾四个月，学的是大学经济管理专业知识，厚厚的十几本教材，课程排得相当紧。全班22个同学，有一位是杭州市政公司经理俞志标。俞同学不但学习勤奋，而且热情好客。他在班里提出一个建议，提议抽出一个休息日，由他带大家到新近即将开放的中国茶叶博物馆去喝一杯茶，调节一下紧张的学习气氛。建议得到多数同学和校领导的赞成，大家一合计就在4月27日成行了。

中国茶叶博物馆

中国茶叶博物馆是国内第一座茶文化专题博物馆，位于杭州西子湖畔龙井村。背靠吉庆山，面对五老峰，东毗新西湖，四周茶园簇拥。占地3.7公顷，建筑面积7600平方米，展览面积2244平方米，1990年底建成，1991年4月24日正式对外开放。首任馆长施奠东是俞志标同学的好友，故我们有幸得以在开馆初就进入参观并每人品得一杯价格不菲的明前狮峰龙井茶。

狮峰龙井茶

浙江人种茶并用壶泡茶喝茶，可以追溯到6000年前的宁波田螺山人；杭州产茶则已载入唐代陆羽的《茶经》，而“龙井泉”则是三国时，东吴孙权在杭州风篁岭狮子峰求雨而得名；至宋代，高僧辩才在此手植茶树，开山辟道，引泉于居，并邀太守苏东坡一起煮茶谈禅，“龙井问茶”的故事即由此而来；元代，与乡贤柳贯齐名的儒林四杰之一虞集和江浙儒学提举邓文原曾在此游玩品茶，并作诗一首：“徘徊龙井上，云气起晴昼。澄公爱客至，取水挹幽窦。但见瓢中清，翠影落群岫。烹煎黄金芽，不取谷雨后。同来二三子，三咽不忍嗽。”可见龙井茶此时已盛名于世了；明代，文坛领袖王世贞与胡应麟、李攀龙、屠隆等诗人学者也曾多次来杭品用龙井茶，王世贞有《龙井茶》诗记其事，诗云：“龙井侬分玉乳花，虎丘余剪碧璚芽。何时踞坐松阴下，纱帽藤衫对品茶。”李攀龙和诗一首：“美人持赠虎丘茶，起汲吴江煮露华。龙井近来还此种，也堪清赏属诗家。”屠隆也有《龙井茶》，诗云：“采取龙井茶，还烹龙井水。一杯入口宿酲解，耳畔飒飒来松风。”；清代，乾隆帝爱新觉罗.弘历是一位长寿君主，享年88岁。他一生六下杭州，四次幸临龙井，并作诗多首颂扬龙井茶。乾隆十六年（1751）他首次到龙井，写了《观采茶作歌》：“火前嫰，火后老，惟有骑火品最好。西湖龙井旧擅名，适来试一观其道。村男接踵下层椒，傾筐雀舌还鹰爪。地炉文火徐徐添，乾釜柔风旋旋炒。慢炒细焙有次第，辛苦工夫殊不少。玉肃酪奴惜不知，陆羽茶经太精讨。我虽贡茗未求佳，防微犹恐开奇巧。防微犹恐开奇巧，采茶朅览民艰晓。”此诗不仅描绘了龙井茶采摘和制作的全过程，还感叹茶农制茶的艰辛。二十七年（1762）他第三次南巡，又来到了龙井，而且品尝了用龙井泉烹的龙井茶，乃作《坐龙井上烹茶偶成》诗，诗云：“龙井新茶龙井泉，一家风味称烹煎。寸芽出自烂石上，时节焙成谷雨前。何必凤团夸御茗，聊因雀舌润心莲。呼之欲出辨才在，笑我依然文字禅。”乾隆四次到龙井，其中一次还骑马至狮子峰龙井寺与胡公庙之间，勒疆下马，在溪边一块茶地上亲自采摘茶叶。后人便在此茶地圈了一块植有一丛十八棵茶树的“御茶”区，“十八蓬御茶园”从此名揚天下，“狮峰龙井”也因此成了杭州龙井茶的金字照牌；民国时期，龙井茶成为中国名茶之首，畅销海内外；新中国成立以来，龙井茶在国际上多次获奖。其中1988年9月，在希腊雅典举行的第27届世界优质食品评选会上，狮峰极品龙井获得了全球茶界最高荣誉金棕榈奨。

民国时罐装龙井茶 狮峰老龙井泉

我们班的学员中有的是世居杭州人，大多数是省内大中型国企上来的领导，虽不熟悉杭州，也都多次出差到过杭州，但都没有去过茶叶博物馆，故大家积极性很高。记得那天同行的就有遂昌金矿矿长郑九宽、杭州针织厂厂长张德生、衢化黄铁矿矿长戴念危、绍兴瓷厂厂长沈金木、宁波针织厂厂长吴忠宝、省纺织工业集团公司副总经理韩鑫强、省计经委办公室主任周航和经管院教授徐菊芬等。一行十余人由俞同学带队乘中巴，过九里松直上龙井村，热心的施奠东馆长早就在茶博馆路口迎候我们。施馆长是国内知名的园艺家，我们一到他就先带我们走山路去看了“十八蓬御茶园”和苏东坡手题的“老龙井”，然后返回馆内参观了茶史和茶萃分馆，向我们介绍了浙江茶叶史和各类名茶的分布情况，使我们这些外行游客初步了解了龙井茶及其它省内名茶的历史和现状。随后带我们进了馆内贵宾室，他一边请我们入座一边对我们说：昨天这里刚接待过一位外国元首，今天你们也享受一下国家元首的待遇，每人喝一杯新出的明前狮峰龙井茶，尝尝鲜。我们端起服务员送上的精致玻璃杯，看着淡绿色茶汤中一旗一枪、芽芽直立、载浮载沉的茶叶，都有一种受宠若惊、不胜荣幸的感觉。而一呷茶汤，齿頰留香、沁人心脾，金奨龙井果然名不虚传。席间，馆长谈笑风生，知道我和沈金木厂长分别来自兰溪、绍兴，便说：你们两位都是从名茶之乡来的，兰溪毛峰是新晋省级名茶，绍兴日铸是历史文化名茶，都很不错。沈厂长答道：我是搞瓷器的，这样好的龙井茶还是第一次尝。回去给大家每人烧制一只瓷茶杯，以表示感谢。他也真是一诺千金，后来我们班每个学员都得到了一只绍兴瓷厂赠予的精制羊年纪念杯（1991年是农历羊年）。临别，我还在茶博馆营业部买了两本茶书，至今保存着当时的发票（如图）。一晃二十九年过去了，这杯茶还不时在我的梦里飘着清香。

羊年纪念杯和茶博馆发票

2001年，由于我曾经担任过医药办主任，对兰溪药业和上级主管部门比较熟悉，市政府就抽我去组建药监局。那段时间就经常往来于兰溪与杭州，有时在杭州一呆就是一个星期。这年6月13日，我住在之江饭店，接到方雪峰同志电话，说兰溪上来好几位我的熟人，约我晚上到西湖边湖畔居茶楼喝茶小聚。那一天细雨蒙蒙，我吃了早晚饭就打的赶去。到湖畔居一看，原来除了方雪峰，还有计经委同事陆献龙、机床厂杨剑文和兰棉郑路明，确实都是老熟人。

湖畔居茶楼 程十发题匾

湖畔居茶楼位于湖滨六公园北侧，上世纪二十年代初，冯雪峰、应修人、潘谟华、汪静之等人在此创立“湖畔诗社”，呕歌青春，以其清新、美丽的诗风影响了数代人。后来，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夫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名誉主席宋庆龄也曾寓居于此。1998年8月改建成“湖畔居茶楼”，匾额“湖畔居”为著名画家程十发所题。茶楼共三层，倚湖临城，连岗三面，在水一方，环境绝佳。第二层设有一个展厅，以图片和实物展示以龙井茶为主的各类名茶。登此茶楼可“品天下好茶，赏西湖美景，览古今茶事”，故有“北有老舍茶馆，南有湖畔茶楼”之誉。我们五人在第二层临湖窗口落坐，点了龙井绿茶和杭式茶点，边品茗边聊天。因为都是从兰溪工业企业出来的，聊天的话题就以兰溪工业为主，既有回顾，也有展望。谈凤凰肥皂和兰江味精的过往，谈医药行业和纺织行业的将来，谈水泥行业和机械行业的现状……，当然也谈自己的境遇和湖边品茶的况味。期间，我们还参观了名茶展示厅，我个人还在展示厅旁的小书铺中购得一册宣纸影印的陆羽《茶经》。时间在呷茶神聊中流逝，不知不觉到了子夜11时，这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影印版陆羽《茶经》

这一杯茶也过去了十八年，岁月不饶人，我已经是望八的老人了，但茶香依然在梦中。不知方陆诸位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否？

作者在兰溪下陈茶乡

【备注】（一）1991年4月至7月我在浙江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习，校长马村应，副校长章思明，教育长袁怀莹。该学院1994年并入浙江工业大学；（二）2015年6月30日，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中国农业科学院联合宣布：世界上最早种植茶叶和用壶泡茶的是距今6000年前宁波田螺山人；（三）兰溪毛峰茶1990年被评为浙江省优质名茶，2002年荣获中国精品名茶金奖，2018年5用在中国国际茶叶博览会上与武阳春雨同获金奖。原产地下陈古木葱茏，其中有一棵南北朝陈太建五年所植的古榧树，树龄已有1446年。日铸茶则产于绍兴日铸岭，唐代便有记载，宋时大诗人陆游在《安国院试茶》诗下自注说：“日铸则越茶矣，不团不饼，而曰炒青，曰苍鹰爪，则撮泡矣。”浙江炒青始于日铸，后人称为千古茶饮之宗。（四）陆献龙同志原工作单位是味精厂，方雪峰同志原工作单位是凤凰公司，我先后担任过机械厂和造纸厂厂长，故参加湖畔居茶聚的五位都是从兰溪工业企业出来的。

《兰溪茶文化》2020年第一期封面 《茶香依旧梦中回》书影（一）
《茶香依旧梦中回》书影（二）
《茶香依旧梦中回》书影（三）

2020.5.21/施福山于黄龙洞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