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看到王献之的《保母帖》,突然想写写姜白石。
王献之是东晋书圣王羲之的第七子,官至中书令,人称王大令,与其父在书法界并称“二王”。
他的《保母帖》,虽不如他的传世名作《洛神赋十三行》、《鸭头丸帖》、《中秋贴》等尽人皆知,但也因为其众星捧月的题跋,变得流光溢彩。
该帖原属清宫旧藏,流散后,本帖和部分题跋存于弗利尔美术馆,大部分题跋存于故宫博物院。
而在这些题跋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南宋大词人姜白石的题跋。
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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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的传世墨迹不多,从小楷《跋王献之保母帖》中可以看出,他的书法师承二王一路,得魏晋古法,运笔劲道,波澜老成。
都说字如其人,姜白石的字典雅俊润,人品亦是秀拔,体态清莹,气貌若不胜衣,望之若神仙中人。这和《红楼梦》中神仙一流人品的甄士隐倒是有几分相似。
然而甄士隐是曹公小说虚拟而成,姜白石却是真实史上流芳的。他好学无所不通,诗词文章、书法音乐无不精善,相比之下,他的潘安之貌反倒是逊色了一筹。
南宋绍兴二十五年,距离苏轼辞世五十四年,又一人间全才诞生了。他名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就是上文所说鼎鼎大名的姜白石。
那一年,鄱阳景色正好,柳丝飞花、香车宝马,赵家天下在风雨飘摇中稍微安定,正是看起来歌舞升平的好辰光。
彼时的他,跟随做官的父亲姜噩,远赴汉阳。也过上几年白衣胜雪、弄箫吹笛的日子。他在不惑之年曾经叹息道: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事只凄凉。这年少成名的日子,应该是他这一生中,最顺遂且难忘的时光,却在父亲的病卒中戛然而止。
安葬了父亲,他投奔了嫁到汉川的姐姐。天寒白马渡,落日山阳村。萤窗雪案,暮雨斜阳里,他收起了往昔的侧帽风流,开始了多年的苦读。
都说寒窗十年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然而造化弄人,多年的苦读没有换来一朝鲤越龙门,让他名动天下的,是曾经让他年少风流的诗词文章。没想到的是,这一动,便是千年。
屡试不第的姜夔,心灰意冷,辞别了姐姐,开始转徙江湖。
他来到扬州,那个往昔春风十里的都城,十年一觉梦醒之后,屡遭金人践踏,已是城春草木深,只能在故纸堆里追寻旧日的盛景。
彼时的他,年仅二十二岁。他眼中的家国,不再是那杨柳依依的东流水桥。震撼过后,他写下了《扬州慢》:“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这阙词,成为了他千载扬名的开始。
淳熙三年至淳熙十四年,离开扬州的他,开始了忘却归途的流浪。
“我家曾住赤阑桥,邻里相过不寂寥。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年轻的姜夔,在千古风流的淝水畔,堕入了红尘。
在那里,他遇见了一对儿善谈琵琶的美人。赤阑桥畔,月色疏影之下,梅花千瓣,横笛飞声,玉珠落盘。桥上人儿入对出双,桥边红药叹夜漫长。
那时的他,一心想要做个忍把浮名,换得浅斟低唱的柳三变。一腔锐气,全化作了儿女情长。
这成了他一生的痴缠,与此情相关的词作,竟占了他平生词作的四分之一。
只是这腔痴恋,没有维持太久。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他终究还是辞别了玉人,开始了羁旅。淳熙十二年,他结识了他命中的贵人--萧得藻。
萧德藻赏识姜夔的才华,将侄女许配于他。隔年,萧德藻正式去湖州上任,他一路随行。
途中,萧德藻介绍他认识了写下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人杨万里。杨万里对姜夔赞赏有加,称他“为文无所不工”,并将他引荐给范成大。
某次,他和范成大在梅园里赏景,一时诗兴大发,填成了咏梅之《暗香》、《疏影》新声两阙。范成大让家妓习唱,音节婉转,真真是歌尽桃花扇底风。
范宰相大喜,将家妓小红赠与姜夔。除夕之夜,姜夔和小红过苏州吴江垂虹桥时,大雪漫天,不知他是否忆及旧情,欣然写下了“自啄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岭路,回首烟波十四桥。”的名句。
再以后的他,依然飘荡在江湖间。有了杨万里和范成大的举荐,他也曾得意,也曾失意,也曾安稳,也曾困顿。只是,鲜衣怒马的年纪在他跌宕的人生中一往不再,晚年的他两鬓垂老不得安。
嘉定十四年,卒。时年六十七岁。
自绍熙三年起,三十余年,姜夔流浪在江湖间。任凭去留无迹,孤云野飞。
他终究是没有践行 “未老刘郎定重到,烦君说与故人知”的诺言。自他离开庐州的那日起,那段情愫便已是隔上蓬山几万重。
他应该是再没勇气踏足那片土地,庐州月夜早已不复当年模样,他的痴缠终是随着淝水消逝在赤阑桥边。
再过了六百余年,庐州早已不在,只留下更加久远的名字,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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