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上海冬天的空气潮湿，寒风凛冽刺骨。晴气庆胤从车窗望出去，只有三三两两冬衣臃肿的路人，沿街商铺的招牌无精打采竖着。
静朴中学大门紧锁，门前拉起了一排铁丝网架。四、五名身穿灰布制服的“七十六号”特工持枪在门口布岗，一片恐怖肃杀。
为抓捕钟毅，“七十六号”特工封锁了静朴中学，将留在学校的七十多名师生扣为人质。训导主任万新余等人虽不知钟毅去向，但也被严刑拷打，死去活来。
晴气的车队驶进学校。学校操场上赫然放置着五具满身弹孔的尸体，昨天晚上，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偷袭驻守在学校的特务。
但“七十六号”准备充分，不仅人手一把连发的快慢机，还配置了四挺九六式轻机枪，以及手雷等武器，占有绝对火力优势，对方伤亡惨重，不得已留下五具死难者的尸体撤退。
李士群和吴振早已在楼下等候，殷勤地将他迎上校长室。李士群边走边说：“晴气先生，昨天晚上我们精心谋划，重创了这股反日力量，取得重大战果。”
晴气庆胤不置可否。到了校长室众人坐下，他打量四周，只见房间简朴，一套办公桌椅，一张沙发，一个书橱，桌上放着一把手枪和两把匕首。
吴振的脑袋打着绷带，急切地汇报：“报告中佐，这些凶器都是从这里搜出来的。我可以断定，这个钟毅不仅破坏了我们法租界的行动，也是杀死教育厅长赵博文和我们行动一组组长毛小三的凶手。”
晴气庆胤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很好，你们辛苦了，要布下天罗地网，务必抓住这个钟毅。”
晴气原是土肥原贤二的助手，后调任上海主持特工工作，也从这时起结识了李士群等人。
在他的直接指导和扶持下，特工总部发展迅速，在与抗日力量的搏杀中，始终占据上风。但最近，先是赵博文宅邸的血案，再是法租界行动的失败，使自己颜面失尽。
“昨天晚上，影佐祯昭机关长和我谈了两个多小时。”晴气缓缓道：“我检讨了这次法租界行动。我们虽然破坏了中统的重要联络站，但是……”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我们还是没有抓到重庆方面的党务特派员。同时不要忘记，我们之所以冒险在租界策划这么大的行动，是想要震慑那些抗日份子，警告他们，租界不是他们的保护伞。可是行动的失利，反而使租界当局对我们的敌意更重，戒备更严，可谓得不偿失。”
看见李士群抬头想说什么，晴气轻轻将手往下按了按，起身踱步到窗口说道：“昨天晚上的行动，你们干得非常出色。”
“昨天晚上真是一场恶战，一下子过来至少一百多人，幸亏我们警觉，立刻组织了反击……”吴振也站起身激动地介绍。
晴气望着窗外问：“吴桑，那你查到他们的身份了吗？”吴振一时语塞。其实晚上战斗虽然激烈，但他们也搞不清对方共有多少人，更不用说身份了。
李士群忙道：“目前估计应该是钟毅的同伙。”
晴气转过身对李士群说道：“现在特工总部很不像话！您必须要严肃地管一管。”李士群和吴振立即立正听晴气训话。
“特工人员出入饭店，只要报七十六号就可以不付账，那些饭店老板们敢怒不敢言。他们还到处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几乎所有的烟馆、赌场、妓院都有特工总部的影子。李桑，你们要牢记，特工总部是新政府的正规武装力量，不是黑社会。”晴气严厉地说道：“再这样下去，将严重影响国际观瞻，与大日本帝国建设皇道乐土的目标南辕北辙！”
“是，是，我们一定整肃纪律，绝不再出现这些问题。”西北风从门窗缝隙吹进来，但李士群背上已沁出一层汗。
晴气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大唐太宗皇帝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必须要取得民心。老实说，周佛海副院长的流氓创世说，我不赞同。相反，任何一个朝代建立，都以爱民为第一要务，比如汉代有文景之治、唐朝有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清代有康乾盛世。你们认为呢？”
“对、对。我完全同意。”吴振立刻回应道。
“话说回来，你们接下去准备采用什么方式抓捕钟毅呢？”晴气语气缓和了许多。
“报告中佐，我们将吸取昨天晚上的教训，准备在周边布置了二十多个暗岗，只要他再次出现，立刻将他活捉。”李士群信心十足地说。
晴气推开窗户，北风直吹进来。他摇摇头道：“远远不够。他们昨天晚上的营救行动失败了，接下去未必会再次组织行动。我建议每天处决十名师生，直到钟毅出现。”他指着外面的电线杆道：“可以把尸体挂在电线杆上。”
李士群大吃一惊：“您是说处决？他们都是些教书的和穷学生。”
晴气微笑一下道：“李桑，如果您不忍下手，我可以请涩谷准尉代劳。”涩谷是日本宪兵派驻特工总部的负责人，专司对特工工作的指导和监督。
吴振大声道：“请放心，我们绝对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李士群冷冷斜了他一眼并不做声。晴气把一切看在眼里，拍拍吴振的肩膀说道：“阁下勇于任事，是我们最需要的人才。”
他转头对李士群说道：“马上要到新年了，这是中国人最盛大的节日，可惜您不能在上海过了。”
李士群一头雾水地看着晴气。晴气满脸笑容道：“我也不卖关子了，影佐机关长非常欣赏您，让我转告您，他将招待您去台北过新年。”
“真的？”得到新政府最高军事顾问影佐祯昭的青睐，使李士群受宠若惊，不禁喜形于色。
“是的，您不妨和机关长多亲近些，如果他有意思让你做什么事，你就接受下来，有困难就对我说好了。”晴气说。
“感谢您对我的栽培，我李士群有今天，完全是您的支持和关照。”李士群诚恳地说道。
“好了，我该走了，抓捕钟毅的事要抓紧，相信您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千万不能破坏影佐机关长对您的良好印象。”
“我明白。”李士群回答。晴气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李士群今后无论发展得如何，都深深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送走晴气庆胤，吴振问李士群“真要每天杀十个人？”
“你不是对晴气说，绝对按照他的吩咐做吗？”李士群反问。
吴振自言自语道：“这些东洋人真狠。”
这时跑来一个特务，在李士群耳边说了几句话。吴振盯着李士群问道：“什么事？”
“钟毅来了。”李士群说道：“就在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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