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胖子。
哦不,确切的说,打我记事起,见过的许许多多大人都是胖子。无论是政治家,歌手还是在田间除草的阿婆,无一例外,都是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几口的胖子。
相反,像我一般年纪的小孩子,却都是身形苗条,动作敏捷的瘦子。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并为此,我感到恶心。我的父母不遗余力的给我灌输各种营养丰盛的食材。今天是从深海新鲜打捞上来的鲍鱼,足有一人之大;明天是赶早从农场主手里买来刚宰杀好的雪花牛肉。我的父亲时常的抱怨,为了这些上好的新鲜的食材,他可是浪费了不少睡眠时间,连着跑了好几个街区,足足掉了十两有余的脂肪。为了这个家他是多么的日渐消瘦。说罢,还撩起衣摆,动作笨拙的颠了颠圆滚滚的肚子,仿佛这嘴里吐出来的十两脂肪把肚子抹平了。我对此很鄙夷,总是与他拌嘴道,“瘦一点不好嘛。你这个月血脂含量又是严重的超标了,医生都建议你多吃些蔬菜,少吃营养太过丰富的。”
“这些庸医懂什么?你看我现在不健康么?”随即咬住一大口牛排。鲜嫩血红的汁水沿着他的嘴角,顺着脖子沾染到洁白的餐布上,一片一片的渲开,然后在融到一起,随着他咀嚼的面部肌肉一起抖动,就像猎食的河马张开臭气熏天的大嘴,看着让人好不舒服。
“我的儿,你要记住”父亲费力的将牛排撕咬进去,随即把沾满油污的手在母亲的裤子上反复擦了擦,“珍奢美味就是要享受。因为我能得到这一切,为什么不好好的美餐一顿呢?鲨鱼难道不是吃小鱼的么?这世间庞大的生物族群都是我们的食物。他们的肚子被撑开,从而成为孵化我们的营养,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我们至高荣耀上应得的一切。”
“儿啊,多吃点,听你父亲的。你要长得和你父亲一样壮硕才行。儿子要多听从父亲的教诲,体会他的用心良苦。”母亲一边缓缓的喝着她的羹汤,一边不停地把父亲的碗口塞满。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啪的一声,父亲肥硕的五根手指明明晃晃的刻在了母亲的脸上。
“父与子,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谈话女人不要插嘴。你这多嘴的婆娘,只需要学习好做出合我口味的美食,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缝合好衣服的尺码。做好你分内的事吧,不该你思考的事情多说一句都是你的罪恶。”
父亲厚厚的唇瓣一翻一翻得,每隔两句都要喘息一口,缓缓地呼吸,说出来这世俗上如此浅显正确的道理。
母亲默然低头继续喝汤。然而握在手里颤抖的勺子却暴露出她此时的恐惧。
我内心突然焦躁起来。
父亲用他那不甚协调的身体盛出一碗鱼翅,推到我手边,一边又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巴继续说道,“这是以胖为尊的世界。只有小孩子才是瘦弱的,因为他们还需要学习,还没有被培养起来。成年人若是瘦的,那便是失败者,是要被消亡的。你看那在垃圾桶食捡发霉面包的乞丐,多么脏污,多么咎由自取。啊,我还记得他去年仍在法院上班。”
我转头顺着窗外看向垃圾桶的角落。
可怜的人啊,三十好几的脸庞身躯却已然佝偻蹒跚,白发油腻肮脏的打了无数个结,衣服鞋子全部都是破的。我不禁同情起来,他活的过这个冬天么?
“这就是瘦弱的代价。谁让他如此瘦小却偏偏不停指责周围的人,还说胖是这个社会的病态。如此可怕和不思进取的言论是社会的失败品。看吧,不用多久就会有政府的人来收刮他仅有的这一点残渣了。最后被扔进乱葬岗去。”
“他叫什么名字?”我内心有些隐隐作痛。
“一个失败者,一个被社会抛弃,注定被历史遗忘的人怎么会有名字呢?大概叫高那和 吧。”
父亲哈哈大笑并努力的想要摆出一副滑稽的表情。然而他实在是太胖了,在我看来只是一坨肉纠了起来,和盘子里四分五裂的牛排不甚区别。母亲也附和着笑的不停。
我搅着盘子里的酱汁,不甚辩驳。
我可怜的母亲啊,你笑什么呢?你难道不知笑容和顺从使他们无情鞭挞你的肉体?肉体残破不堪,灵魂何处安放呢?
咀嚼声,刀叉碰撞声,在餐厅里嚓嚓作响。
饭后,父亲拿起帕子满意的擦了擦嘴巴。纯蚕丝的帕子在干净了父亲的唇角之后,随手便被丢进了垃圾桶。与那果皮,纸屑,甚至是窗外垃圾桶里发了霉的面包,一起被审判,处决。
我没有办法叹息,不,甚至是来不及。
父亲油腻的肥手一把揽过母亲的腰身,用我不太明了的动作一遍又一遍触碰着母亲的身体。
我看到母亲眉目含情,透红的脸颊仿佛看到隔壁一脸胡须的叔叔在洗着某一处凸起一样。
他们随即便上了楼。
还真是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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