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姥姥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按照习俗，今天下午，我和老公、小叔一起去给我的公公上坟。车不紧不慢地开着，一首首歌曲放着。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嫁到婆家的时候，公公已经去世一年多，我们未曾见过面，我只是从他的遗像和平时的照片中知道了他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一个慈爱的父亲，一个特会疼人的丈夫……此时此刻，我想起了我的姥姥，泪水止不住的流。

      大概是我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她就去世了。现在我已经37岁了，一晃20多年过去了，但是姥姥去世那天的情景，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那是腊月二十六下午，天阴沉沉的。吃过午饭，村里一些信基督教的人到我们家里聚会，姥姥睡在堂屋的一张小床上，一看有人来了，她挣扎着起身，大家都不让她下来，说床上暖和。姥姥就坐在床头，他先是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大家一起祷告，唱赞美诗。姥姥看上去心情很好，没有一点儿异常。晚些时候，大家散了，妈妈去做饭。姥姥头朝里面躺下休息，姐姐在离门口近的那头坐着看书。但是，晚饭做好，妈妈去叫姥姥的时候，却怎么也叫不醒。家里顿时一片混乱，不知谁找来了村医，医生表情严肃，让妈妈赶快通知舅舅。妈妈让我跑快去，天快黑了，我也不怕，转身就跑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死，有一段路的左侧，有一片坟地，我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姥姥以后也会躺在这里面，我难过极了，满脸都是泪水。我到舅舅家的时候，哭得话都说不清，幸好大伯也紧跟着到了，说姥姥已经不行了。就这样，姥姥平静地走了。妈妈几天都守在她身边。我和姐姐有时候回家，晚上姐姐害怕，不敢进屋，我丝毫没有这种感觉，把姥姥住过的床收拾了起来。床上还有爸爸打工回来给她买的柿饼。

      因为计划生育，我是超标人员，一出生就连夜送到了姥姥家，不知道姥姥姥爷有没有被我这个小东西吓到。妈妈每天晚上去给我喂奶，天一亮就回家干活。白天，我要是饿了，姥姥就给我蒸鸡蛋，蒸鱼。村里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有时候，她吃饱后奶还有剩余，姥姥就把我抱去，蹭上几口。很难想象姥姥和姥爷是怎么把我这个小东西拉扯大的。姥姥患有肺结核，常常咳个不停，身体很是不好。妈妈经常会给她买苹果。但是，那时太穷了，每次也就买一两。这个珍贵的苹果大多用纸包着，放在姥姥的被窝里，咳嗽得厉害了，姥姥用牙挂下来点儿苹果屑，压一压咳嗽。我和姥姥睡一起，一打开包着的纸，一阵香味扑来，诱得我直咽口水，姥姥见了，总让我这个馋猫也吃一点儿。但要是妈妈见了，准会批评我。后来，我大了点，更淘气了。姥姥没有经济来源，不知道谁想的办法，让她卖瓜子。姥姥屋子里有个屏风，把一间屋子分成两半，在屏风的里侧有一个箱子，里面放着一大包瓜子，一舀子一舀子地卖，很便宜，我每次从这里经过，都要抓上一大把，放在兜里，有时候自己吃，有时候分给小伙伴吃，卖的还没有我吃的多。现在想起这些往事，我都忍不住嫌弃自己，但是印象中，姥姥从没有嫌弃过我。

      后来，姥爷去世了，没有人给我们做饭，姥姥便带着我过起了流浪生活。在几个远房亲戚家轮流住，住的时间最长是在舅姥爷家。他家养了一只猫，总是咪咪咪咪地叫着，捉起老鼠来动作可是麻利极了。姥姥经常嘱咐我，住在别人家里，不要太淘气，免得惹别人烦。舅姥爷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从来没见他笑过，做事也总是一板一眼的，我有点怕他，性格收敛了不少。

      再后来，我家超生的事还是被发现了，家里也没有值钱的物件，唯一的一架缝纫机放在邻居家里，才免遭一劫。但是，每次粮食刚一装好袋子，他们就开着车来拉了，装了满满一卡车，这一年又白忙活了。反正都是罚，爸妈索性把我接回家了，姥姥没和我一起走，她又住回了自己家里，可我一放学就往姥姥家跑，在那里自由自在，多好！我可不愿意回我爸妈家，他们太爱多管闲事了！直到上小学三年级，考试不及格，才被我爸逼着弄回了家，不准我回姥姥家。爸爸辅导我功课的时候，我可是没少挨揍，这让我更是想念姥姥。

      有时候我妈想把她接来，总是不能成功，但只要我去接，一准接的来。她不来，我就一直哭，就这办法，屡屡得手。这种办法也只能在疼我的姥姥身上用。我特别淘气，又很倔强，总是在家里挨揍。姥姥看了很是心疼，总是劝我要听话，不要和大人拧，我嘴上答应，可是心里还是不服他们的管教。冬天，我和姥姥睡一张床，她在这头儿，我睡那头儿，她的脚冰凉冰凉的，我总是抓过来，放在我心口，姥姥怕冰着我，使劲挣扎着，我发现自己已经比姥姥劲儿大。

      我长大了，像一只渴望离巢的鸟儿，嫁到了离家几百公里的长垣，想回家给姥姥上上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从不觉得姥姥已经走了，住在那个荒凉又冰冷，甚至长满杂草的土堆里。她没有走，因为我经常想起她，她一直活着，住在我暖暖的心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