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默是我的室友。
除了5个月以前她成为我的室友外,我对她并没有过多的了解。
我是个作家。所以并不是我的观察能力差,仅仅是,晴默她是个非常多变的女孩子,像是任性的天空那样随性。她本是喜欢在晴天用暖色指甲油,因为这样会让她觉得心情与天气合拍;后来她喜欢雨天用暖色甚至明色的指甲油,因为她觉得暖色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更有味道。她本是学画画的,后来去做了幼师,总之她现在在一家商场的服装店打工。
所以你懂了吧。
晴默来和我合租的时候我不大高兴,死宅是很厌恶与人相处的。但是有人分摊房租也是一件好事。晴默那不修边幅的性格竟让我莫名地喜欢起来,这违背了我一直以来的世界观。也许正是她的唐突,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适合我呼吸的。
她刚来的时候,因为找到住处而兴奋得双颊绯红。她睁大了那会闪光的眼睛,问,【嘿!我叫晴默,你叫什么?】
如烟。我没把头从我的文字里拽出来。
【 这·········是你的笔名?】
【 不。是我的名字。】
【 哦···········】
她似乎是在思考。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思考周期,漫长到她直到睡前才对我说,【如烟·······感觉很像是武侠小说里面那种神秘的女子,身怀绝技,甩一甩袖子就死很多人,然后一下子飞不见的美女········】
确实是通俗了些,但是我非常喜欢这个评价。
这个名字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是笔名。对于我名字的评述我只喜欢两个,一个是晴默的,另一个,来自那么一个人。
他笑。浅浅的盈盈的笑。那时候他的眼睛,逆着光,看不清的瞳色,融成一双湛湛的漩涡。
【有点天涯歌女的味道。】他说。我很想恼,却在那嘴角的一抹虹光里没了恼的力气。
哦·········晴默。她是世界上最为单纯的孩子,她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我也一直不是。也许我们的心里都存在着对这个世界的抵触,只是形式不同。正因为此,神秘的如烟和白纸一样的晴默,很快熟稔起来。
可是现在一场灾难要来了。晴默她恋爱了。
说是她在工作的时候见到的,在对面的店买领带。晴默很少见那家卖领带的店里进男人,多是一些贴心的妻子在尘埃里面摸索和比较。
他是个大叔?
【什么呀!】她急的脸直红。【他比我大两岁哦。合理的情侣年龄哦!】
她似乎是很骄傲的。恋爱中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总是把一些事情奇怪地联系起来,仿佛世间种种都是为这份爱伏笔。
她说那个男孩叫甄煜,是个白领。
甄煜·······管他叫什么。晴默·······你想好了?真想好了?
【是啊!】她很无辜而疑惑的看着我。我轻轻地叹气。她眼里的光,闪耀的像一片午后暖阳亲吻过的池波。那时她像是一朵炽热的红莲,在一阵莫名的风里轻轻地摆。
我的叹气延续在整个夏天,到秋天,到冬天。
甄煜似乎是个很迟钝的人。在他们相识后的一周,甄煜很努力的寻找路过领带店的理由。晴默的店在女装的一层,只有那么一家领带店【还真是会做生意】。甄煜似乎和晴默有着同种单纯的傻气,一点一点陷进时间设好的局里。
终于,在领带店老板也看不下去的时候,他约了她。
我记得晴默郑重其事地向我宣布她要去约会时的样子。她的一缕发丝没有梳好,很随性地划过她闪烁的目光,那时星光微凉。
他们幻想的很浪漫,决意去享受烛光晚餐。可是那天的日子很不好----情人节。他们计划里的浪漫饭店都是爆满。于是他们无奈地在一条小街上,饿着肚子,徘徊。或许当真走到了百步,他们突然相视一笑。
【他说他从来没有这么糗过。但是他意外的开心。如烟,你说这是不是个好兆头?】
不一定。我在心里回应。情人节的晚上,雪陪着焰火说了一夜情话。
晴默莫名地敏感起来。她开始掉进世俗里,去关注本来不应和她有关系的事情。晴默开始,很诡异地,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女孩都比她要美,却也同时努力地寻找欣赏自己的理由。她似乎觉得一个过路女孩都会带走甄煜,甚至害怕,甄煜是一个天使,一早醒来就会回到他的世界里去。
【你不明白。】她向我解释道,【他让我找不到缺点,我本以为这是好事,可是现在我很害怕啊。】我发笑,最不深沉的女孩开始深沉了。
【他看起来和我不像一个世界的呢。】
我打了一个激灵。不管是从谁口中,听到这话,总是觉得一阵彻骨的凉。
晴默那天回家时很没精神。她沉默着坐下,在斜晖中,一言不发。
良久她说,【他以前,爱过一个女孩子的。】
那又怎么样呢。他和那个女孩子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是么?
【我知道,可是我很难过····他说,我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一直以为他爱的是那一种女子,可是莫名地就,就爱上我了。】
这是好话。
【可是他说“莫名”,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刚刚说的。
【总之····我觉得很不好!】
难得的是这男人对你很诚实。
【不好!就是不好!】她把头埋到枕头里。而后的每一天,她都把自己埋到一种奇怪的痛苦里面,没有笑,没有话。世界在她眼里诡谲起来,似乎每个人都是甄煜的前女友,一个笃定安静的女子。她的眼睛里不再是一湾纯净的浅溪,而是一只神秘而可恶的万花筒,折射出这个世界的复杂。
直到那天她忍不住和甄煜提起这事,甄煜先是楞住,而后大笑起来,宠溺地抚了抚她的眉心。【我无心说的,你还当真啊。】
一句话,她又从地狱里爬出来。她变回那个真正活着的晴默。我看着,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那天,晴默和甄煜吵架了。似乎是,甄煜忘记了他们什么重要的纪念日,碰巧,晴默弄错了一件衣服的价格,甄煜的老板莫名其妙地骂了他。总之一切很巧,他们因为这个巧合大吵一架。彼此带着对对方深深的不解,埋怨着对方对自己的不解。
【我好失望。】她手心冰凉。
这很正常。
【你知道?】
我写过很多。
【那你自己呢?你真的知道?】
她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笑,是啊。
在,很久以前,骄傲的如烟,爱上了一个人。
爱一个人是很奇怪的,会为他,低到凡尘里,做最讨厌的自己。
如烟本是一个活的很自我的人,远离俗世的心,让我当真变成人们生命里的烟。飘过,没人记得。可是他记得,甚至是铭记了。于是他获得一个女子的爱,如烟获得一段凌厉的时光,把她自然的棱角一点一点磨去,很可怕地,让她觉得幸福。
那个人····有一双,世界上最温柔的眼睛,他注视着你,会让你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让你牢牢地记得他的眉宇他的一切,为他一点一点褪去寒冷的外壳。为了他做这世上卑微的女子可以做的一切,并心甘情愿地微笑。会气,会恼,却总因他的笑,他的悲,情愿去忘怀。
当如烟不再骄傲,她就不再是如烟。同样的,当晴默不再如同晴天一样,她也不再是晴默。你明白吗?
她若有所思。
之后,一切安静下来。晴默没有过多的感情波动,也很少对我讲那些心事。她学会了自己去忘怀,让没讲出的话,都蒸发。
我写一篇小说。刚刚写到男女主角的第一次约会,那时,他们都还年轻,身上沾着泠泠的露水。烛光晚餐,他们温柔地对视。餐桌一角的一支蜡烛,爱上了对面的那一支。她寻找着表达她炽热的爱的措辞,心急如焚。可是当她抬起头,却发现他在一点点变矮。他的生命一点点走向终末----她痛苦地哭起来,却不知道眼泪就是她的生命。
突然很想把中间的剧情都跳过。很多年后,他们分手。同一家餐厅,同一张桌子。可是没有了蜡烛的爱情。
那天,她累了。晚上我们一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她突然问,如烟,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后来····他说,其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啊?在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之后?】
是啊····
他说,如烟,你不再是我爱的那个样子。
男人就是这样。他改变了你,却不再爱变了样子的你。
可是为什么呢。我爱他。这是我习惯了的,融入骨血的事实。为什么在我们拥有够无数默契后,当我竭尽全力迎合他之后,他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多少话没有说出口,我以为我们当真还有很多时间。
那天,一起坐过无数次的公交车。我比他早下一站,通常,他随我下车,静静看着我上楼,客厅的灯亮起来。然后,等下一班车离开。我安静地欣赏车子开走,我爱的人的心留下来。
那天我知道他不会随我下车了。
门开了。我怕极了。我惊恐地看着他,问,不可能了么?我的身体在讨厌地颤抖。
他不说话。亦不看我。
我下车,听见关门的声音。车轮开始行走,我没有回头。如烟,当真成了你生命里的烟,在消陨处,看你扬长而去。其实所谓烟,不过是一些想飞翔的灰尘和眼泪的因缘际会。梦做完了,尘要回归尘,泪成了空气。
我开始努力地诉说,诉说很多与我无关的故事,但我觉得每个故事都是我的故事。如烟很奇怪地,突然从一个网络写手变成畅销书作者,每个真正的作家都是在痛上学会行走的。那时候我写书很快,大概是因为我会整晚整晚睡不着。
一点点,走回我的与世隔绝。突然很想知道,真正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后来,晴默和甄煜分手了。理由不明。
她只涂红色指甲油,妖冶而慵懒,而且很神秘。
她不再在意今天是晴天还是阴天,总之都是一样过。
后来她换了工作,是她的叔叔为她在外地找的,一份美术老师的工作。我那时才知道,她毕业之后她叔叔已经为她找好了工作,只是她不愿。
于是她搬走了,留给我一堆花花绿绿的指甲油。
那天-----你猜不到有多巧,我在公交车上遇见她的前男友甄煜。
我们礼貌地打招呼,然后一路沉默。
然后我到了站。下车。他突然喊,如烟。
我回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是一份那么,那么深的复杂。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笑笑,回答道,不可能了。
这一次我看着他离开。原来那天他是这个样子。我一直在想,那天车开走后他是什么眼神。原来,他深深地,闭上了眼。
我决定把这个结局送给我的男女主角,我喜欢这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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