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熙熙攘攘的火车站里人群如潮,人声鼎沸,节日的氛围在这里显得越来越浓。刘小兰的手里捏着一张276元的火车票,跟着人流涌上了这辆ZH4256的绿皮火车。
刘小兰的心还在忐忑着,从她接到牛秋春的那通电话开始,她就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沉寂了这么多年,突然得知了孩子的消息,却又让她感觉到像梦又像这团月色一样虚幻。她又急又怕,生怕这就是一场梦,等她梦醒了,一切又是原样。
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而且她的手里紧紧拽着的是一张历时十八个小时的站票,这张票被她一直紧紧的捏在手掌心里,被掌心的汗水打湿后更显得皱巴巴的。不管怎样,她的心是充满喜悦的,而这种喜悦又让她激动,她越激动越感到不安,这种不安又叫她惶恐。
这辆火车即将带着她去找寻失散多年的儿子,而那条荆棘密布的岔路,她一走就走了十几年,这十八个小时能为这条路画上一个终点吗?
刘小兰侧着身子在车厢里艰难前行,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她得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容身的角落。这次,她只背了一个轻便的背包,没有再带上那一袋子的寻人启事。尽管她的身材如此瘦小,在挤挤攘攘的狭窄通道上仍然是寸步难行。她感觉不是自己在走,而是被前后接踵而至的人流夹裹着前行。有几个粗暴的男人,扛着大包在本来拥挤的过道上急急的往前蹭,大包跟着他们歪歪趔趔的身子左摇右晃,撞到了别人的头上,时而引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九点十分,车身先是震动了一下,紧接着车轮子在铁轨上发出一阵哐当的声音,火车便有节奏的抖动起来,不一会儿,它平稳而缓慢的驶出站台,撞进了白茫茫的月色中。
刘小兰感觉到自己能稳稳的直立在地板上时,她已移到了两节车厢之间的衔接处。这里虽然不再那么拥挤,可她想要找一块地方舒服的坐下或者躺下已成奢望。举目望去,角角落落都被旅客和他们身旁堆着的行李挤得满满当当,连厕所的门边也有人蹲坐着。他们的脸上透着无尽的疲惫,但是目光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安宁而幸福。只要登上了能带他们回家的火车,再苦再累,他们也是欢喜的。
过了一个多小时,火车在一个途径的站台停留了五分钟。刘小兰的双腿已经有了麻木的感觉,背部又酸又胀,小腿肚也感到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刘小兰本想着会有一些人下车的,她好找个地方好好坐一下。没想,下车的没几个,反而又上来了更多人,把她周围挤得更加水泄不通,连呼吸都让人感到压抑。
“唉!再忍忍吧!下个站台该会有人下车的。”
刘小兰这样想着时,将身子换了个方向靠在门板上,然后单腿轮流屈膝,由此缓解一下小腿处叫人难以忍受的酸胀感。
她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在忍受旅途艰辛的人,除了那九节卧铺车厢外,剩余的这十几节硬座车厢,像货物一样的塞满了一两千多号人,他们全都在忍受着旅途的辛劳。
两个坐到了洗漱台上的约摸五十来岁的民工,将刘小兰迷离而显得无助的目光锁住。他们都穿着加厚的同款解放服,显然是出门在外一处务工的同乡。台面很窄,不足40公分,甚至都不能完全容下他们穿着厚棉裤的屁股。台面高九十公分左右,刚开始他们俩是面朝过道坐着,将双腿直直地垂在台面下。他们困倦不堪时,头重重地靠在身后的墙面上睡着了,像个向日葵的大圆盘在风中摇来晃去。有好几次,他们的身子不自觉的往前蹭,眼看着就要掉下来时,他们又身手敏捷的迅速找到了支撑点,才没让自己掉落下来砸到蜷缩在他们脚下的其它人。
看来,这不是一两次才练出来的身手,怕是他们在外奔波了多少年,就在这绿皮火车上熬了多少个夜。
靠左边的这个民工闭着眼睛时,还在时而打哈欠,显然他没有熟睡。他睁开朦胧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朝着他的四周扫视了一番,困倦不堪的人横七竖八的躺着,靠着,卧着,占据了他脚下地面上的角角落落。这真像灾难现场一样,仿佛他们不是要回家的人,而是一个个四处逃荒的人。
刘小兰调转身子面向洗漱台,暂且将两只脚站着的那点地方当做她的容身之地。
这时,那个民工在她定定的目光下,伸手往另一个民工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他打着手势只说了两句话,右边的那个民工便半眯着眼睛,作出一副心神意会的样子。只见他们两个人忙都侧过身子背靠着背屈腿坐着,以此互相支撑着他们那摇摇晃晃的身子。他们虽然紧闭着眼睛,眉头却始终微微皱着,各用一只手撑住台面边沿。
长长的列车像一条生龙活虎的游龙在午夜的空中飞舞,它时而越过山丘,时而潜入低谷,一会儿又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肆无忌惮的驰聘。
车厢内的灯光越来越暗,变成了一种叫人感到温暖的暗黄色,将那灯下的一张张神情困倦的面庞照得更加昏昏欲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在外漂泊的浪子谁不期待全家相聚的时刻。即使坐着这样拥挤的车厢,哪怕站上一整夜,他们仍如此归心似箭。
刘小兰实在支撑不住困乏的身子,她便越过了一个个旅客,又越过他们的行李,一步步朝着车厢挤去。她越过了两排三人并坐的长椅子后,也不再瞎费力气去找座位了。她就学着别人的样子,紧挨着别人的座位旁,将行李放在地上,蹲坐下来。
“真舒服啊,不用再站着了。”
刘小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感到十分的快活。如果她再那样继续站下去,她坚信她是无法坚持到天亮的。这样想着,她便将双臂环住膝盖,安心的将头低埋在大腿上闭目养神。刚刚那几个小时,真把她的精气神都榨干了。
不知是谁把臭脚伸了出来,一股浓烈的脚臭味在这个密闭的车厢里飘来荡去,惹得车厢里的人,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刘小兰的心里顿时一阵作呕,被这股难闻的味道搅得翻江倒海,那对好看的柳叶眉紧巴巴的皱着,她满脸嫌弃的抬起了头来。她确信那臭味不是一双脚发出来的,而是好几双脚发出的几种臭味而混成的这样一种如此污浊的气味。
“我操他妈的,是谁把臭脚晾出来了,再不放回去,老子他妈的来剁了它。”
一个体形膘肥的男人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对这股难闻的味道恨得咬牙切齿的痛骂一番,随后很多人也跟着骂起来。有的人当热闹看着笑,顿时,一伙伙的人,骂的骂,笑的笑,还有小孩子哭闹,车厢里一下子又闹腾起来。
不一会儿,那几双臭脚,像个贼一样,偷偷的躲进了各自的小房子里,那股难闻的味道才渐渐的消散。车厢里安静下来,那一张张刚刚还欢腾着的脸又以各种姿态沉寂下来。
刘小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有人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她唬了一跳。
这个戴着白色头巾的老人望着刘小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说话时,嘴里那两排整齐又紧密排列着的黑牙清晰可见。
“妹子,我吓到你了?”
老人微微将身子朝着刘小兰的身前探了探,带着一副和善的目光望着她。
刘小兰缓过神来,她疲惫得却不想和人说话,但她还是礼貌性的摆了摆头,投给了老人一个友好的微笑。
“来,妹子,屁股坐疼了吧!来,你坐在这个角上。”
老人说话的语气比她那看上去温和的面庞还要亲切,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笨重的上半身往前面蹭了又蹭,直到她的身后空出来一小块空间。
刘小兰瞅着那一小块空地,恨不得一屁股坐上去再不起来了。虽然她也是坐着的,可这样屈腿坐在地上坐久了,不光屁股疼,腿也麻,更何况还有那么久的时间要挨。这时候,一个座位的诱惑力就如同一个饥饿的人看到了一块面包。
刘小兰忙扶着座位起身,她的腿已麻木得不能直立起来,她便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娘,真谢谢您了!”
刘小兰的心里有很多感谢的话想说,她想来想去,还是只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唉!出门在外,你看,谁容易呢?”
老人说着话时,把目光放在了那几个还站在走廊里的人,顺手也把头上有些松垮的白头巾扎紧了一些。她把目光转回到刘小兰的脸上时,又紧接着说。
“你好好坐会儿,不用客气,要不,你把头搁在我的背上,躺会儿吧!”
老人将她那宽阔的后背耸了耸,示意刘小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刘小兰的困意一下子全部消失殆尽,这个后背让她感觉到是多么的熟悉,她突然就想到了已去世几年的刘妈。曾经那张热情的笑脸和这张宽阔的背脊,带给了她多么踏实的安全感。
“现在,我的浩儿就要找到了,而你却再也看不到他了。”
刘小兰那颗刚刚被老人捂热了的心,顿时又凉透了,她忙将头埋在了老人的背上,把眼泪藏在了老人看不到的地方。足足有一二十分钟的时间,刘小兰就这么静静地趴在老人那宽厚的背脊上,而老人也像一座雕像,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坐着。
“大娘,我睡好了,您靠会儿吧!”
刘小兰不忍心老人为了她这样一个陌生人忍受这种劳累,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上去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不过,刚刚坐了那么一会儿,确实让她的腿和屁股都感觉到舒服了很多。
“没事,没事,我还受得住,你再睡会儿。”
老人说话带着很重的方言,刘小兰还是听懂了她的话。
“不用了,不用了,大娘,您太好心了,”
“没事,没事,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会儿。”
“真不用了……”
大娘不由分说的将刘小兰又按在了椅子上,凭借她那十分灵敏又有力道的手臂,刘小兰惊叹大娘那强壮的身体。
大娘旁边坐着一个老头,他看上去比大娘老了好几岁,特别是额头上那几条深深的皱纹,像嵌入黄土地里的沟渠。他把头歪过来,顺着他老伴的目光也望着刘小兰笑,那笑容让人感到踏实,温暖。
刘小兰的心里有一股股暖流穿过,像春天来了,一丛丛鲜花在她的眼前盛开,叫她感到人世间竟是如此美好。这种想法,让她感到十分惊讶。她瞪着那双煜煜生辉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这一对善良纯朴的老人。
“不知道这两位老人,又是为的什么而在他乡奔波呢?”
刘小兰瞅着他们,内心里暗自思索。从他们的穿衣打扮看来,这两个老人应该是甘肃人,而这辆火车的始发站正是兰州。快过年了,他们又是奔向哪里去呢?
刘小兰虽然弄不明白这些问题,也没有心思去追根究底的弄个明白。她惟愿这样的两位老人能好人一生平安,一生幸福,她在心里为他们默默的祈福。
火车每到一个站,车厢内都会骚动一番,挤在过道上的人不时地给来来往往的旅客让行。窗外深沉的夜幕渐渐的淡了,大雪折射出来的白光和月光混成一体,等待西方现出那一抹鱼肚白。
车厢里的人,有的睡醒了,有的还在沉睡,说话声,磨牙声,呼噜声,还有小孩的哭闹声,声声不绝于耳,像播放着一部活色生香的电影。
“妹子,来,吃个蛋。”
大爷的手里捏着一个煮熟了的茶叶蛋,他那瘦长的手臂直直地越过他老伴肥胖的身体,将蛋递到了刘小兰的面前。
“吃吧,吃点东西,就不犯困了。”
他说着这话时,大娘也将一个煮熟了的红皮红薯递到了刘小兰的手上。
刘小兰接过了鸡蛋,也接过那只红皮红薯。她望着大爷笑,他也望着她笑,他的脸是瘦长的,脸颊处带着一片高原红。他的牙口没有大娘的好,稀稀疏疏还歪歪斜斜。她再看向大娘时,发现她的脸厚实有肉,也带着那一坨红得发紫的独特的高原红。
蛋壳已经碎了,可以看见里面变成了酱色的蛋清。刘小兰本来走得急,连晚饭也没有吃,也没有买些吃食带在身上。她早已饥饿不已,只是自己没有在意而已。而此刻,看着这只鸡蛋,她早已顾不得矜持,一口咬下了一半,她顿时感觉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茶叶蛋。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两个男人,一个五十来岁的样子,他的头顶光秃秃的,一根毛发也没有。他将上半身靠在车窗边,那颗秃头脑袋紧贴在窗玻璃上。他一直闭着眼睛,不合人说话,也不关心周围发生的故事,一副不问世事的清高。他旁边坐着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看上去很年轻,像个瘦弱的书生。
两排座位中间隔着一个方形的小餐桌,年轻男人起身为自己泡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康师傅牛肉面。他将面搁在餐桌上,一面急急的吃,一面不停的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尽管屋外的温度为零下十多度,车窗玻璃外还结上了一层冰,可车厢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很多的旅客感到燥热难耐,脱了厚厚的外套搭在身上。
大爷在吃蛋,他也将一个茶叶蛋递给了对面的男人,那个男人满怀热情的说了声谢谢后,直接将蛋壳剥了,丢进了面汤里,吃得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一阵声音。
突然,大爷耿直了脖子,一双灰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拿手掌在餐桌上拍。老婆婆会意,忙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红薯,把一壶茶递给了老伴。
她一面给老伴轻轻的拍背,一面气鼓鼓地骂。
“说了你多少回了,吃蛋要慢慢吃,下次我不跟你一起去,看不噎死你?”
“好好好,我晓得了呢!”
大爷连连咳嗽,慢慢的顺了气,忙应声说好。
大娘还想骂的,可嘴巴一张开又闭上了,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的说。
“每次都知道知道,我看你咯,迟早被一个蛋给送西天去咯!”
刘小兰毫不费力的听懂了大娘那满怀担忧的念叨,她望着大爷被大娘念叨时依然快乐又享受的神情,像一个小孩子。
两位老人吃饱喝好后,又长长短短的唠嗑了一阵。不久,他们又都睡着了,那松垮的眼皮像一块老树皮一样,盖在眼睛上。
大爷的脑袋上冒出满头短浅的灰白色的发茬,他将脑袋枕在大娘那宽厚的肩膀上,大娘伸出一只手臂扶住他的上半身,将大爷的身子稳稳的架着,好让他睡得安稳一些。
拾荒多年,刘小兰对各地的方言能听懂一些。从两位老人的话中可知,他们是和儿子闹了矛盾,去湖北的女儿家过年。
对面的男人这时也吃完了泡面,他从背包里又拿出刚刚看过的那本书看,刘小兰便将头朝着窗外看,透过昏黄玻璃却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她还是定定地盯着那面窗户看了好一会儿。待她转过头来时,对面的男人已经睡着了。那本书还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则自然的垂立在大腿上,那副黑框眼镜掉落在了鼻头处。
车厢里的人大部分都睡了,小孩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大人的身上。刘小兰的身体尽管如他们一样十分疲乏,可她的心还是亢奋的。她感觉不到一点困意,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尽她没有看过的生活。
当窗外的天色逐渐能将山丘,平原,屋脊,桥梁的轮廓模糊的显现出来时,一阵婴儿的尖锐哭声把刘小兰在内的几个人的目光引了过去。一个和刘小兰年龄不相上下的女人坐在一条简易的收缩凳子上,她的背靠在紧闭的厕所门上,婴儿在她的怀里不停的哭,身子像一条毛毛虫一样的扭动。女人看样子实在是太困了,她的头紧靠在厕所门上像拨浪鼓一样摇来晃去,双臂则紧紧的搂着孩子,孩子哭闹时,她闭着眼睛,嘴里哼哼唧唧的哄孩子,手掌机械性的轻轻的在婴儿的背后拍着,后来,婴儿又睡着了。
不过一会儿,女人却醒来了,她半眯着眼睛,头发已经散乱不堪,她也没有去管它。而是迷迷糊糊的打开了一个行李袋,拿出了一件大棉衣,而后又拿出了好几张旧报纸铺在地板上。
刘小兰怔怔地瞅着她,忘了自己身体上又逐渐加剧的酸痛感。
这个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且看上去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她将棉衣抖了抖直接就铺在了报纸上,然后她就抱着孩子躺了下去。她将整个身子自然地缩成一团,好将身子都窝在这件加厚加大的棉衣上。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戴着天蓝色小虎帽的婴儿也在她的怀里睡得那么安稳舒适。当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时,那一对细长又乌黑的一字展现在刘小兰的面前。
这样睡在地上的又何止她们母子两个?刘小兰怕她那焦灼的目光灼伤了地上这对睡得香甜的母子,她不由得又把目光转回到车厢内。刚刚还奋力保持着站姿的几个人,竟也都睡在了地面上,他们的身下什么也没垫,只是将行李袋当了枕头,好让自己睡得像那么一回事。
在这样的环境,这样困乏的精神下,又有多少人还顾及着那点体面呢?
只是刘小兰还顾及着那一点体面,尽管她和他们都生活在了社会的最底层,像被塞子塞过的沙粒,如此的微不足道。可在她的心里,还有无法彻底根除的虚荣心。她尤其无法忍受别人把她当乞丐一样的呼来喝去。那些睡在过道上的人,被推着小吃车的乘务员赶来赶去,乘务员满脸嫌弃的,甚至有些粗暴的拿脚踢开他们的行李袋,甚至踢开他们的身子,有一种“好狗不挡路”的意思。这些困乏不已的旅客得时不时地无条件为他们让道。就这一点,刘小兰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车厢内的灯由暗黄色调成了浅淡的白色,大概是为了配合窗外逐渐漂白的天色,大地现出了它的千姿百态,就像这辆火车一样,它像一个万花筒,照出了各种斑驳的人生。
如果不是自己的人生遭遇了变故,刘小兰是怎么也想像不出这样的一种生活画面的。一张绿皮火车的站票让她看遍了人生百态,有多少人能一直风光精彩?很多人受了她没受过的苦,而她也受了别人没受过的苦,只是她觉得,她所受的苦,该会是人世间最苦的一种苦。
天色这时大亮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望无际的白雪让这天色竟白得有些刺眼,刘小兰眨了眨眼睛,心又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我的浩儿这些年过得好吗?是不是也如这辆火车上的人一样,过着这一种艰难人生呢?他见了我会原谅我吗?他会选择我还是他的养父母呢?”
窗外除了白还是白,一望无际的白,刘小兰定定地瞅着这一片片高高低低的白,坑坑洼洼的白,平平整整的白,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落在她那张如白雪般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
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对孩子说出那句我在心里已对他说了十几年的,“孩子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刘小兰这样想着,心就出奇的静了,像静静躺在大地上的那一团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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