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绿芽破土,小溪潺潺,万物复苏。“脖子”以下的改革已进入实质性阶段,转隶、撤并降改、转业的洪流滚滚而来。在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暖阳摩挲得让人浑身舒坦,然而这一刻我的思绪莫名伤感起来。人呵,一直在接纳、删除、相聚和离别。走过那么多的路,有些人和事,注定伴随我们一生……
2012年3月,踩着一地梧桐叶,我跟在周哥的后面,随他慢慢的走向大门口。
“行了,你别送了,办公楼都送了一次,还跟了一路,以后要见,怎么的都能见到的。”周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过背包,转身走了,步伐异常的快,一片落叶被他带得转离地面,轻轻滑行起来,一如五年前被他带着一路前行的我。
那时我刚从基层上来,是被当宣传干事培养的。可是写材料一件事就把我放倒了。理科出身的我,实在弄不清楚怎样用四平八稳的文字写出八面来风的文章来,急的一夜一夜地在那里苦熬,甚至都觉得自己压根走不通这条路了。周哥那时已经是老机关干事了,大材料基本都是他掌笔的。看到我急躁的状态,他就喊上我,在办公楼后面的梧桐路上溜达起来。
“梧桐花见过没?你知道这些树,哪一根枝子会开花吗?”周哥两根手指夹着烟,指了指我头顶那些嫩绿的叶子。
“不知道。”我闷闷的回答。
“树也不知道。”他深深地吸了口烟,眯着眼睛,和看我们这些同事一样看着那些树“万物都在求生存,所以树开花,人努力。树不知道自己哪根树枝会开花,所以只能拼了老命往地下扎,一年一年的扎进去,日日夜夜的扎根吸收晒太阳长好叶子,直到开花结果。”
“周哥,道理我明白,可是我死也写不出来啊。”
“丫头片子,你这才种下多久,心这么急,什么都整不出的,别说写文章了。放心,有土壤阳光雨露和空气,什么都能长出来的,不行还有我老周带你呢。”
再后来,我写出的稿子,比这棵树上掉下的叶子还多,而周哥扔下的烟蒂,比我的稿子还多,两鬓头发都被他喷出的烟熏花白了。我们和其他人坐在办公室,春夏秋冬,窗外的树叶落落生生,五年的时间慢慢过去了。中途,他生了几次大病,身体慢慢的不行了。
“得走了,新叶子得长出来,老叶子也得落下去了。”周哥每次吃药的时候就叨叨这句。一语竟成真,我们单位转隶分流的消息确定下来了,一部分人员,尽量就地安排转业复员,周哥赫然在列。
“这个背包终于能派上名副其实的用场了。出去了,我就先好好休息休息,多抽空去爬山旅游摄影,把以前没精力没时间做的事都去做做。”他边弯了腰的咳嗽,边收拾两年前我帮他买的一个名牌登山包。绿色的登山包已经有点显旧了,仅仅是出差的时候被背着在他最不耐烦的大城市车水马龙里行走过几次。
“就您现在这身体,估计这个六十升的大家伙不适用了,回头我再帮您买个小一号的吧?”
“臭丫头,就这么小看我?好歹我以前,也是飞行员退下来的,根子在,大树是不容易倒的。”他把背包甩到我身上,“拿着,这是我的老伙计,准许你送它一程。我的老伙计,在我心里,地位也就仅次于丫头你了。它跟着我,一次山都没登过,哈哈哈,埋没了它登山包的名头了。”
就是这个包,装上了周哥在部队剩下的所有物件,从此以后我们天方一方。
其实,人在军营身不由己,友多,有心相见,无力相逢。怕只怕,说“再见”,其实再也见不到了,怕只怕,有些人,我们一转身便成了永远……
一阵春雨下过,去年的梧桐叶子都被打落,铺满一地。新生的叶顶开坚硬的鳞壳,一片嫩绿随风颤抖着,咋咋呼呼地茂盛起来。
我站在树下,再也看不见他端坐在办公室的背影,再也听不到他嘶哑却沉着有力的声音,再也闻不到他那被我批评抱怨的烟味儿。
一滴雨从叶尖滴到我的脸上,阳光透过新叶未填满的缝隙迷糊我的眼睛,一阵风吹过,带走我连绵十里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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