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的故事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这声音是从我家天井走廊里传到了那拐角的小矮房里,把熟睡的我从梦中震醒了,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叫醒方式,闭上眼睛,翻个身,身体已挪到了竹席空余的冰凉之处。时值盛夏,东方的朝霞映染亮了整个村子,五六点的早晨依旧那么热仿若昨日的灼热残留了今天,父亲与母亲早已为今天的工作做好了准备,他们把犁田的机器抬到木板车上,等待早饭之后出去帮别人家犁地。
记得父亲的脸上总是黑黝黝的泛着光,一脸严肃,很少跟我们谈笑,长期劳动下,手臂粗壮有力,手掌粗而生茧。听妈妈回忆,她说赚这个钱着实不易,父亲每天顶着烈日在田里不停的工作,机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直到太阳落山轰鸣声才消失在落日余晖里,而父亲在忙夏期间就像那机器,脚步从未停歇。身躯娇小的母亲每天跟父亲合作抬着250斤的机器从这块田走向另外一块田,母亲像喝醉酒的大汉摇摇晃晃地走在田埂上。那时候我家的铁牛根本不像现在机器自动化,全靠体力支撑,那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没怎么读过书,可他不想自己的孩子跟着他过苦日子,父亲就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三千块买了这个铁疙瘩,想着能够让我们的生活过得好一点,那时候犁一亩能拿到18元。
当时全村只有我家有这么个铁疙瘩,上门找我家犁田的人很多,父亲的工作从早上忙到晚上,我跟我姐只能被关在房间里不能出去,贫穷并没有因为铁疙瘩的出现而得到脱离。天气太热了,像火炉一般,一点风的迹象都没,树上的蝉叫了一整天了,可今日我并没有听到田野里发出的轰鸣声,母亲已回家好几趟了,每一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拿了东西就走。我想,铁疙瘩肯定是坏了,父亲在修理它。夕阳下山,天边只露出破碎的晚霞,天越来越黑了,肚子也饿的不行,我跑到了父亲回家必经的那条路上,独自一人倚靠在墙角边上,等待着父亲母亲的归来。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肩上抬着发动机,缓缓向我走来,母亲见我,叫我赶紧回家,父亲见我丝毫没动,甩手就扇了我一巴掌,扑倒在地,“兔崽子,滚!”我妈说,当时就看到我的脸上就有五个手指印。回忆这些事,我妈脸上露出一脸的平静,仿若曾经的苦日子在儿女成长过程中一一抹灭了。
乡下人的情感表达方式总是粗暴、简单。“兔崽子,我非打断你的腿。”“滚,养了一个白眼狼。”这些话往往都从父亲这个角色的嘴巴里吐露出来,乡野之人特有的情感表达,可丝毫不影响他们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贫穷像口中的泡泡糖越吹越大,大的抬头望不到那一片蓝天,孩子们都长大了,读书的费用成了家里大的开支,父亲常说:“自己的孩子,必须读书,不能以后成为睁眼瞎。”据我了解父亲是一个傲气十足,死要面子的人,母亲常说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时常叫我妈,不要在孩子面前说家里穷。那年我姐高考,我中考,家庭的负担一下加重。记得临近暑假爸爸变得很晚才回家,脸上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每次回家都两手空空的,母亲也并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事。直到有一天,他给了母亲两千块钱,不到一周,一个消息传来,父亲因为偷了电缆线被关进监狱里去了,后来得知父亲为了钱被街上的混混带他去偷过一次电缆,不久就被抓了,母亲整日愁眉苦脸,躺在床上哭了几天。后来母亲借了两万块钱找关系让爸出来,家里更是穷得叮当响,当时我就觉得父亲真蠢,两千块换走了两万真是不值当。父亲最终还是在监狱里待了几周,释放出来后,我一直在担忧,那么好面子的人,发生这种事,回到村里难免被人嘲讽,父亲肯定受不了他们的言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父亲照常去赚钱。孩子的世界里总是美好的,体会不了生活有多么心酸与艰难,美好的反面被父母所遮盖起来。
有时候心有余力不足,总会让我们看到生活的真面目。
学校要交补课费,依稀记得要好几百,我打电话叫父亲把钱送到学校来。第二天,阳光明媚的早晨,上完早自习,远远看到父亲已在校门口等,父亲从鼓鼓的口袋里把钱拿出来递给我,让我数数,瞬间觉得好心酸,只有一张百元大钞,其余都是十块二十块,也许是父亲的全部家当了,家里居然没有第二张百元大钞,手上仅有的百元钞红得格外引人注目,紧紧地被我攥在手里。阳光把父亲远去的背影拉得很长,而我想说:“请慢一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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