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屑一顾是皮囊

  有道是:最不屑一顾的是皮囊。

  我们不了解皮囊之下的人性多么矛盾，我们也不知道真挚之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之中蕴含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之中也找得到美德。

  原来“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也只是草莽。原来卡西莫多的丑八怪模样，内里远比巴黎圣母院来得圣洁。“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这句话听得太多，便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皮囊只是皮囊，温暖的，逸乐的，疼痛的，脆弱的，可耻的……

  如果珍珠是痛苦围绕一粒沙建起的庙宇。那什么渴望铸就了我们的皮囊，其间又围绕着什么样的颗粒呢？

  在蔡崇达的《皮囊》中，生活，人生缓缓流动。你会跟着他的冷峻叙述，戳穿所有的光鲜亮丽。所有的伪装，在他细致入微地描写中分崩离析，轰然倒塌。结疤的心，所谓的坚持，一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万丈红尘中的凡人，负中前行的皮囊，依然敏感着。带着被生活拷问的缺口，敞开空洞，呼呼地往灵魂里顷灌刺骨的寒风。触碰完血痂，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

 《皮囊》共14个小短篇，如散文似的叙事性小说。开篇分别是韩寒、刘德华、李敬泽的联袂推荐。言喻之间对这本书的推崇之意也能有所感应，阅读它，品味它的冲动油然而生。

  伤感、心痛、泪水连绵交织欲说还休的沉思掩盖不了深陷泥淖的皮囊的奋力挣扎。穷其一生解答了“如果皮囊朽坏，我们剩下的又是什么？

  不是哭才代表伤心，不是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能证明你来过的痕迹。说着“肉体不就是拿来用的，又不是拿来伺候”的阿太，风霜使得皮囊枯萎，经历使得灵魂豁达。我舍得，更多的是岁月的温柔，生活的冷静以及内心深处的顽固。淡淡的笔触，携裹的是情感的龙卷风。

  轻描淡写里的惊涛骇浪，无不影射着母亲对房子的偏执的热情。前面的路一条黑，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母亲毅然决然地修建了房子，房子里的尊严，面子，一丝不动地还给他们的儿子。房子所在，即家所在。

  见证了更多深情的病房，却还是敌不过《残疾》一节中，他不习惯他的身体，我不习惯他哭。揪心的难过像潮水般轻巧漫过，剩下的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自责。是啊，我知道，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花开花落也是自然规律。可是我就是舍不得，就是害怕得恐惧。在蔡崇达的笔下，文字仿若一把尖利的刺刀，来回搅动着脾脏，痛得无法言喻，唯有默默地看下去，希望更慢一点，更长一点。干涸的眼眶重又满载着无常的生活，滴滴砸落。神明朋友会在云端看着我吗?

  翻着书页，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充斥着淡淡咸水味的闽南小镇，那里的空气，那里的土地，那里的邻里之声早已融入蔡崇达的骨血。小镇里的悲欢离合成了其笔下的解剖物，一时之间，鲜血淋漓，与世俗和传统对抗的张美丽，迫于人言可畏，自绝于流言蜚语。两个阿小生活在自己的围城里，别人进不来，也出不去。而天才文展，厚朴，固执地追逐人生的幻光，可是他们忘了，幻光只是幻光，半途夭折是其注定的结局。世俗如此强大，竟生不出半点改变它的念头。“生活，从来就不是个太好的观看者，他像一个苛刻的导演，用一个个现实对我们指手画脚。”曾经看得起的的人，看不起的人，拖去了厚重的皮囊，卑微地找寻自己的定点，年少的规划，败于现实的排山倒海，如同厚朴对世界的妥协。

  看着身边的一个个的人儿，活成皮囊。剔除了理想，见惯了世故。得过且过的常态，也渐渐明了人生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携带着一颗心的羁旅。我们会呜咽吞下痛楚，会尽力修炼成熟，悲壮地走下去。

  时光残忍，让那个懦弱可爱的父亲，兢兢业业一辈子才留下的所有印记一点都没剩下；让那个狂热无比、战天斗地的兄长，短暂地燃烧了生命。而作者所深爱着的、如石头一样坚硬的阿太，还不是一样被轻易地抹去。太多人的一生，被抹除得迅速且干净。他们被时光抛下列车，迅速得看不到一点踪影。甚至，找不到他们的一点气息和可以凭吊的地方。

  《皮囊》的最后，有被时间抛下的感伤有被岁月堆积的光景，有被时间滋长的模样。不管怎样，都是曾经的最好模样。

  路过生命的所有人最好的尊重，这也是和时间抗衡、试图挽留住每个人唯一可行的努力。还是理解自己最好的方式——路过我们生命的每个人，都参与了我们，并最终构成了我们本身。

  最不屑一顾的是皮囊，最百无一用的是沉湎。皮囊，即你自己。你，还认识你自己吗？